婉容歎氣道:“唉,他們都不肯見我,說郭布羅氏沒有我這個不孝女。”
周赫煊安慰說:“慢慢會變好的。”
兩人閒聊片刻,周赫煊才翻開畫稿。
婉容畫的《三毛流浪記》,雖然故事情節差不多,但整體風格卻和原版頗為不同。她這一版畫風更加鐫秀細膩,帶著些工筆畫的味道,比原版少了幾分市井氣息。
沒辦法,宮廷貴女出身,實在畫不出那個應有的味道。
周赫煊搖頭說:“你沒必要太在意細節,這終究不是工筆畫,而且整體的風格也不對。這樣吧,我陪你去市井街巷走走,甚至可以去貧民區看看,感受感受那裡的氛圍。”
“要重畫嗎?”婉容問。
“全部重畫。”周赫煊說。
反正今天閒來無事,周赫煊當即帶著婉容出門,屁股後麵還跟著孫家兄弟。
他們先去租界的街道轉了一圈,周赫煊指著路上的形容人:“你要注意觀察他們的神態舉止,洋人是什麼樣子?高級華人是什麼樣子?平民百姓又是什麼樣子?你看那個賣糖人的,他臉色的皺紋和笑容,還有他說話時討好的神態。隻有熟悉了這些,才能畫好市井漫畫,展現出三教九流、芸芸眾生,你現在的漫畫太脫離實際了。”
婉容恍然大悟,醒悟道:“我說怎麼感覺很彆扭,原來我漫畫裡的人物,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有周大哥提醒,我還真不會留意這些。”
周赫煊笑道:“以後你每天都可以出來轉轉,觀察不同身份的人,留意他們的言行舉止,這對你的畫藝提升有好處。而且還可以散心解悶兒,一舉多得的好方法。”
“我記下了。”婉容很喜歡聽周赫煊這樣說話,有種被重視、被關愛的感覺。
兩人在外麵吃過午飯,下午又去天津城內轉悠,一路觀察走到了城東北的貧民區。
此地畫風大變,隻見狹窄的街道兩旁,全是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難民。他們兩眼無神,表情無助,就像一具具行屍走肉,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氣。
周赫煊他們的到來,就像是往一潭死水中扔了顆石子,那些難民瘋狂地圍上來。
“先生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先生,先生,你要丫鬟不?我女兒洗衣、做飯、疊被,什麼都會做,你就買下她吧……10塊錢,隻要10塊錢!”
“……”
婉容哪裡見過這種情形,頓時驚得花容失色,而且連三觀都被顛覆了,拉著周赫煊的袖子問:“他們……他們怎麼會沒飯吃?都到賣兒賣女的地步了。直隸最近也沒打仗啊。”
周赫煊讓孫永浩拋出幾十枚銅板,歎息道:“都是山東逃過來的難民。”
今年初山東暴雨成災,鄉間房屋多半倒塌,人民流離失所。而張宗昌還在橫征暴斂,不但不加以救助,反而征以重稅。難民們剛開始還在山東乞討,可隨著鬨春荒,沒有災情的地方也難以為繼,隻能拖家帶口朝天津跑。
天津這邊歸褚玉璞管,褚玉璞還在跟張宗昌一起打仗呢,也對此不管不顧。天津地方政府能做的,隻有派收屍隊過來,每天都能收到幾具病死餓死的屍體。
周赫煊是從《大公報》得知災情的,但他不知道天津也有好多難民,而且政府和民間慈善機構都不加以救助。
“唉,好不容易賣內衣賺點錢,看來又得扔出去一些了。”周赫煊苦笑。他的心腸也軟啊,沒遇到還罷,如今親眼目睹難民的慘狀,他不做點事情心裡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