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前,周赫煊曾經遊覽過祥符禪寺,那時已經相當於旅遊景區。寺內建得金碧輝煌,高聳著“靈山大佛像”和“慈恩寶塔”,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市儈土豪之氣。
而此時此刻,絲毫沒有大佛像的影子,慈恩寶塔也僅剩三尺塔基。整個寺廟隻有大雄寶殿重新翻修過,其餘偏殿大都是些殘垣斷壁,山林間隱藏著錯落的僧舍。
夕陽斜照下來,湖麵泛起金色的綾波。晚風吹動著蒼鬆翠竹,發出沙沙的聲響,四野都歸於一片空寂。
全盛時期的祥符禪寺,文獻裡是這樣描繪的:居重湖疊嶂間,最為幽絕……波光雲影,照耀晃漾……三峰環列,龍虎拱峙……塔影崔巍落半天……若雲窩,若月窟,若萬鬆居,皆散見僧舍。
徐誌摩不愧是詩人,就連剃度出家,都要選個詩情畫意的好地方。
周赫煊站在大雄寶殿前,可以看到風光秀麗的太湖。方圓十裡,有民居、有農田、有阡陌、有山峰,一派寂靜原始的風景。不像後世,站在寺內放眼眺望,到處都是礙眼的現代建築。
當然,這都是從觀光者的角度出發,覺得未開發之地就是好,但周邊的窮苦農民肯定不願過這樣的生活。
一個知客僧迎上來,雙掌合十問道:“幾位可是來找徐居士的?”
徐居士?
看來徐誌摩還沒來得及真正出家,隻是做了駐寺居士而已。
周赫煊合十回禮,笑道:“正是,不知法師如何稱呼?”
那知客僧說:“小僧法名宏樸,不敢僭稱法師。徐居士就在那邊,小僧帶幾位施主過去。”
“有勞了。”周赫煊說。
徐誌摩所住的僧舍,在一片竹林當中,林間不時傳來蟲鳴鳥叫,讓此處更顯清幽寂靜。
隱居避世的好地方啊!
“啪!”
孫永振一巴掌拍在胳膊上,瞬間將畫麵拉回世俗,他倒吸涼氣道:“這裡的蚊子好凶,一咬就是一個大包。”
“哈哈,”周赫煊不由樂得發笑,“咱們該買些蚊香上山。”
山林隱士,說起來瀟灑,但卻必須麵臨吃喝拉撒、蚊叮蛇咬的現實問題。
大概走了七八分鐘,知客僧指著一間僧舍道:“施主,到了。”
根本不用知客僧提醒,周赫煊已經看到僧舍前的空地上,或站或坐,足足有二十餘人之多。
那裡燃了數支火把,徐誌摩坐在中間閉目不語,他旁邊還站著一個老和尚。徐申如、陸小曼、張嘉鑄、宋春舫、饒孟侃、鬱達夫、劉海粟、江小鶼等人,輪番不停的勸說,而徐誌摩則恍若未聞。
徐誌摩的前妻張幼儀也來了,還帶著徐誌摩的兒子,母子倆站在邊上默然不語。
相比起徐誌摩和陸小曼的頹廢,張幼儀這些年過得很精彩。她雖是一介女流,卻先後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雲裳服裝公司總經理,甚至還是中國國家社會黨的財務總管。
徐申如也看到了周赫煊,連忙走過來說:“明誠,你快來勸勸吧。”
周赫煊見徐誌摩的頭發還在,並沒有剃成大光頭,隻是身上穿著件海青色僧褂。他問道:“現在什麼情況?”
徐申如解釋說:“誌摩本來想出家的,但這裡的方丈認為誌摩塵緣未了,不予剃度。他這段時間,白天跟著僧人一起學耕種,晚上就自己研究佛學,已經是做了居士。今天下午他還想跑,被我帶人在廁所後麵堵住,然後就坐在那裡一句話不說。”
周赫煊踏步過去,朗聲喊道:“誌摩,老朋友來看你了!”
徐誌摩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坐在院中雙眼緊閉,整個人就好像石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