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轎車駛出沙遜彆墅,周赫煊突然喊停,回頭問後排的周璿:“你家住哪兒?”
“閘北,”周璿顯然這幾天被嚇得不輕,怯聲問道,“周先生,你……你真的願意送我回家嗎?”
“沒事兒了,彆怕,”周赫煊安慰一聲,對司機說,“去閘北。”
轎車穿過公共租界,再過一條蘇州河,就抵達了閘北地界。
閘北本來是個很荒蕪的地方,但隨著與各大租界接壤,在晚清時期迅速繁榮起來。這裡所說的“繁榮”,並非燈紅酒綠、高樓大廈,而是人口眾多,三教九流應有儘有。
普通人在上海租界是沒法生活的,不僅房租奇貴無比,而且每月還要繳納近20元的巡捕捐(相當於公共治安管理費)。
按照1935年國民政府的調查統計,上海紗廠工人平均月薪為15元,商店店員平均月薪為10元,白領階層平均月薪為19元。也即是說,就連在洋行上班的小白領,每月工資都還不夠繳納巡捕捐,更彆提比巡捕捐高出好幾倍的房租。
所以,但凡在上海租界居住的人,那都是高收入群體即便隻是租房子住。
三民主義裡麵包含“民生”,所以南京國民政府得做做樣子,從1928年開始就陸續修建了多處“平民住所”。其實應該叫“貧民住所”,但是政府嫌“貧民”難聽,公文上一律寫作“平民”。
“平民住所”就是民國版的“廉租屋”,楊浦、盧灣和閘北各有一處,沒處約建有600多套廉租房,月租一般在2元到2.5元之間。
隻是申請“廉租屋”非常困難,能住進去的,大都是一些關係戶,或者其所在的公司工廠比較牛氣,又或者在申請時賄賂了辦事人員。
後世有資料記載,周璿在1932年就搬進了枕流公寓,這些內容還在介紹周璿的文章裡廣為流傳。其實都是瞎扯淡,以周璿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付不起那邊的房租。
在轎車開進閘北後,稍微繁華的地方還有幾盞路燈,再繼續深入就是黑漆漆一片。
“我家就在前麵!”周璿突然喊道。
司機在一棟老式公寓門口停下,這種房子屬於磚木結構,有點像後世的筒子樓,屬於本土鄉紳在清末民初時專門建來收租的。
周璿家住在二樓,敲門片刻,終於有個女人出來開門,正是周璿的養母葉鳳妹。
“璿子!”
葉鳳妹又驚又喜,激動地摟著周璿問:“你怎麼回來了?”
周璿似乎跟養母感情很深,含淚道:“媽,是周先生送我回來的。”
“周先生?”葉鳳妹好奇地看著周赫煊和阮玲玉,過道裡黑燈瞎火的看不清。
周赫煊解釋道:“你好,我是周赫煊。沙遜先生把璿子送給我了,這是她的20年雇傭合同,請收好。”
“你……你你你就是報紙上那個周先生?”葉鳳妹欣喜激動之餘,突然把女兒推向周赫煊,“周先生,既然雇傭合同在你手裡,那以後璿子就跟著你了,請好好對待我女兒!”
周赫煊狂汗道:“這位女士,你恐怕誤會了。我隻是把璿子當妹妹看待,我希望她能跟自己的父母團聚。事情已經過去了,這個合同我也還給你們,沒人會再追究什麼。”
“不不不,”葉鳳妹語氣堅定道,“周先生,我求你收下璿子!”
“我真沒彆的意思。”周赫煊萬分無語。
“周先生,我給你跪下了!”葉鳳妹突然噗通跪地,磕頭道,“求你收下璿子吧!”
周赫煊一臉懵逼,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他隻好問道:“璿子的父親呢?”
葉鳳妹臉色突變:“彆提那個死鬼,他拿了璿子的賣身錢,已經三天沒回家了。現在不是在哪家娼館鬼混,就是在哪個煙鋪裡快活,那些錢遲早要被他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