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看著這一枚鎏金的腰牌,金吾衛的三個大字印在上麵。
腰牌很有些分量,握在手裡,沉甸甸的。
這就是那些武勳世家的子弟們渴望的東西,素來隻有世家以及五品以上官員的後代可以有資格進入,還要經過選拔,天子禁軍,穿華光重甲,持弩握刀,威風凜凜。
這些是對於那些尋常貴族子弟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可對李觀一來說,這隻代表著一件事情。
唯二可以進入皇宮當中,進入麒麟閣成為守衛的身份。
李觀一已經做好了去和那幫武勳子弟爭鬥一番的準備,卻沒有想到,自己隻是和契苾力在外麵賞玩風景,回來就看到這腰牌,見李觀一似乎沒有回過神來,沒有了往日的機敏。
旁邊少女輕輕踹了下他小腿,輕聲道:
“還不趕緊謝謝姑姑?”
李觀一回過神來,道:“謝過姑姑。”
薛貴妃噙著微笑道:“觀一喜歡就好。”
“至於那些武勳子弟,姑姑說一句不中聽的,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他們設下局,咱們不必去跳,隻當做一幫瘋狗罷了,往後有收拾他們的時候。”
“也叫他們也試試看自己最喜歡的‘以勢壓人’。”
李觀一要開口。
薛貴妃止住他,輕聲道:“知你學文習武,能得到王通夫子的讚譽,要收成弟子,有君子之風,但是對待好人是謙謙君子;對這些人,那麼你就要讓他們知道,比起家世,你比他們強太多。”
“等這孩兒出世,便是陳國的皇子。”
“卻也要喚你一聲哥哥。”
“皇親國戚。”
一句話蓋棺定論,卻也是在勸告。
李觀一微微笑道:“侄子知道了。”薛貴妃微笑起來,她覺得這個孩子很聰明,不必自己多費口舌,於是讓那些侍女上了餐後的茶點,江南道的點心,自然是精致可口,茶香清淡。
雖然時間已很晚,入夜,薛道勇老爺子還是帶著李觀一他們離開了。
天下亂世,皇宮大內,戒備都很森嚴。
今天能夠進來,已經是皇帝下旨開恩,雖如此,到了時間還是得要速速離去,否則便是大罪,在回去的馬車上,薛老笑著道:“想著那些武勳子弟,這幾日裡,摩拳擦掌,非要和你打上一架,較量較量。”
“這一次恐怕是一拳頭打到棉花上,憋屈得厲害。”
“整夜裡怕是要睡不著覺,不過,觀一你也要小心,他們當中也終究是有些本領的,而無論如何,這些貴胄子弟會把其餘的金吾衛位置都占據,剩下的恐怕會一蜂窩湧入禁軍裡麵。”
“等到三日後去差遣,當金吾衛的時候。”
“伱那些新的同僚,恐怕會好好歡迎你一番了。”
老者輕描淡寫地指出來之後的一個問題。
到了這一步的時候,算是金吾衛的內部事務,薛家也不好再插手。
李觀一握著金吾衛的腰牌,道:“無妨,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若要找打的話,我奉陪。”
老人放聲大笑起來。
回到薛家在京城的住處,李觀一去了自己的院落裡,發現之前被自己一刀斬斷了的假山已經恢複如初了,應該是薛老的吩咐,老人的心思縝密,這應該是為了隱藏李觀一的境界修為。
皇宮裡麵,茶點太清甜了,李觀一隨意往嘴巴裡麵扔了幾粒趙大丙專門的鹽焗花生,砸吧砸吧,讓嘴巴的味道恢複,而後盤膝坐在那裡,心神落在了青銅鼎上。
麒麟的烙印氣息明晰起來。
這不是法相。
至少,到現在還不是。
這是一股力量,一股來自於神獸麒麟的力量。
是讓祂氣息瞬間跌墜一半的力量,李觀一抬起手掌,感知這一股暴烈的氣息,武者對於自身的感悟讓他知道,哪怕是以他現在的體魄,用出這一股力量恐怕也會受傷。
隻能用一次。
但是這力量的強度,不比越千峰或者薛道勇的一招法相絕學差。
這是麒麟給他的禮物。
一張保命符。
哪怕是在天下的亂世,在這江州城之中,神將榜前五十的一招絕學,也足以爆發出恐怖的威能,讓李觀一於絕地逢生,就算是宇文烈不要麵皮來偷襲他,這一招麒麟怒也足以讓對方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受傷。
真是重禮啊……
李觀一輕聲想著。
饋贈的分量,不僅僅在於力量的強度,還在於對方付出的代價。
麒麟是將自己逃生的希望全部送給了他。
被囚禁了十年,四象封靈陣的強行封鎖之下,仍舊積攢了這樣一股力量,可以見到麒麟心中有一股氣在支撐著他,可這樣的一股氣支撐著祂足足十年之久,卻在見到李觀一之後,全部贈送過來!
就仿佛是了卻了什麼心結。
似乎是支撐著祂死死掙紮了十年的那一股氣終於得到了滿足。
祂放棄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也要讓李觀一安全離開。
李觀一握著拳,緘默許久。
或許經曆許多風雨的人,會選擇默默承受麒麟的好意,然後蟄伏,然後離開,好好活著,用這一股力量闖出名堂來,但是他若是也這樣做的話,就不是少年人了。
他鬆開手。
決意去見麒麟。
李觀一心中冥思,提筆將自己記下的,四象封靈大陣的變式都記錄下來。
打算明天去道觀請教祖老。
他學習《皇極經世書》的時間終究還是太過短暫,就算是有祖文遠這樣的天下算經第一人教導,可也沒有辦法融會貫通,能在皇宮當中,窺見一絲麒麟宮的位置,然後接觸到了麒麟,已經算是超常發揮,天賦異稟。
一口氣寫了許多的變式,其中也夾雜著自己的理解。
在記錄這些變式的時候,李觀一本身對於這一座陣法的領悟也更多了,最後寫完的時候,天邊星光已經漸漸微末了,少年抬手將筆扔下,看著滿桌子的陣法,朝著前麵趴在桌子上。
麒麟,力量。
還有父母之事,是不是真的有他國勢力,參與其中。
李觀一腦子裡想著這些事情,許久才睡去了,第二日一早洗漱了,也沒有興趣去看那些武勳子弟的金吾衛選拔,隻是騎乘快馬,沿途買了包子一邊吃一邊趕往了道觀,去尋祖文遠。
祖老正在翻看卷宗。
李觀一上前見禮,將昨日遇到的諸多變式都一一講述出來。
然後安靜坐在那裡,垂眸看著杯盞上的茶水漣漪,他心中有些許擔心祖老看出什麼,也已經打算開口了,祖文遠翻看卷軸,臉上出現了一絲絲訝異,然後笑著道:
“不錯,不錯,未曾想到,觀一你在這陣法之上,竟然有這樣的領悟。”
李觀一道:“您是天下算經第一人,難道算不出來嗎?”
老者笑著道:“神通不及願力,我能算到的,也隻是是好,是壞,對誰好,對誰壞罷了,沒有這樣大的本領,倒是觀一你給我的這許多的變式。”
“聰慧機敏,幾乎像是真的看過麒麟陣法了一樣。”
“老夫第一次接觸這個陣法的時候,也隻是比你多想了一點點而已。”
祖文遠微笑溫和。
這位天下算經第一,道門祭酒的目光溫和澄澈,明明已經是蒼老白發,目光仍像是孩子一樣的寧靜,道門祭酒,位格隻在那兩位道門先天之下,卻不修行武道,甚至於沒有廝殺的能力。
他有可以看穿萬物的力量,此刻隻是溫和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