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喊聲傳來了。
“李觀一!”
踏上了舞台的少年一頓,他抬起頭,看過去。
在那些達官貴胄們所在的地方,束發髻,額頭花鈿,珠翠插發的少女在朝著他揮手,杏瞳明亮,笑顏如花,在那些渾身脂粉氣,還有富貴綿延的貴婦人當中,她的眼睛像是琥珀一樣,大聲道:
“要贏啊!”
這樣的鼓舞聲音,是獨一份的。
在這裡,武者們為了自己的前途拚命;軍團在尋找新的年輕武官;達官貴人們在拉關係,皇帝在為自己的兒子造勢,隻有一個人在大聲喊著你要贏啊,李觀一。
那些達官貴人女眷們在的地方忽然安靜下來。
夫人小姐們看著那邊笑起來的少女,她們似是想起什麼,歎了口氣,都善意地笑起來了,李觀一看著大小姐的方向,他歎了口氣,少年伸出手,朝著大小姐的方向握了握拳。
然後放下了劍。
長劍入鞘。
他伸出手,握住旁邊最難以學習的戰戟,提起這比武的未開封鋒兵器,隨手一震,戰戟破空,發出了鋒利的鳴嘯,然後單手握著戰戟,斜持,踏上了這演武台。
對手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
大小姐為李觀一鼓舞,她看著那邊持戟的少年。
而在高處,雙鬢雪白的陳清焰安靜看著他們兩個,不知為何忽然恍惚,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那個男子,歲月總是如此,恍惚之間,會在下一代的身上,看到曾經自己的身影。
李觀一對麵的青年是朝廷四品武官的次子,名向光濤,一身武藝用心。
但是當他看到對手是李觀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有些發白了。
當看到李觀一放下劍,提起了戰戟。
還有疑似青梅竹馬的少女在給他加油的時候,這位青年武者的臉上都沒有了血色,但是他咬了咬牙,還是站在這裡,手中握著長槍,道:“參軍事,請了!”
李觀一道:“我隻是個從九品的衛士了。”
向光濤道:“但是在我等眼中,你還是那個參軍事……”
他拚儘全力一槍刺出了,李觀一掌中戰戟一震,直接將長槍壓低,這個時候,隻要李觀一踏步往前,戰戟就會擦著槍柄往上掠過去,直接把兵器拿下。
向光濤臉上一白,但是下一刻,李觀一卻隻是收回戰戟。
李觀一戰戟抵著地麵,然後左手抬起,朝著前麵伸出,道:
“來。”
向光濤微怔,旋即知道了李觀一的意思,知道少年在給自己機會,讓自己能夠展現自己的所學,眼底有感激之色,道:“多謝參軍事……”
然後踏步上前,將自身武藝施展出來。
李觀一沒有速勝,他隻是握著戰戟,和向光濤交鋒,然後如同薛神將引導自己一般,引導向光濤的槍鋒,讓他把自己的武功都展示出來,一時間戰戟槍鋒碰撞,連綿不絕。
向光濤隻是感覺自己幾乎要超越過去,忽然長嘯一聲。
萬千槍影聚合,一槍刺出。
李觀一一戰戟劈下,將這一槍打斷,向光濤手掌發麻。
踉蹌後退了。
然後抬起頭,看到一隻手伸過來,那邊穿著墨青色甲胄,單手提著戰戟的李觀一微笑道:“承讓。”
向光濤心悅而誠服,道:“……多謝參軍事指點。”
他看到自己的父親鬆了口氣,看到有軍團的謀士對自己點頭了,心中有種熬出頭的恍惚感,再然後,就看到李觀一已走遠,他衝著那少年背影抱拳,深深一禮。
周柳營道:“奇怪,老大今天,贏的不利索啊。”
夜不疑道:“……似乎是有些,他應該有他的用意吧。”
李昭文則是怔住,旋即撫掌歎息,道:“我建議你展現才華給王侯,可你竟然是反其道而行之,厲害,厲害,其他人展現自己的才氣給諸侯,你卻是展現自己的器量給這些年輕武官。”
“堂堂正正。”
“哈哈哈,厲害。”
寥寥幾人注意到李觀一的動作。
破軍嘴角勾起,壓下去,勾起。
根本控製不住。
這是王者之勢,堂皇正大,收服其心!
皇帝看著這一幕幕的戰鬥,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勝得痛快,不愧對於自己這一段時間的培養,於是對旁邊坐著的神將宇文烈道:“宇文將軍,覺得這一次的比武之中,可有能夠入眼的嗎?”
宇文烈道:“劍聖的孫子,確確實實有他爺爺的風範,但是終究還是江湖的劍客宗師,不是大將的材料;哥舒飲,氣魄非凡,但是年紀頗長,又沉默無豪勇之風,可為守成之將,難以成一流。”
皇帝隨意道:“我宗室有兄弟之子,如何?”
宇文烈看了一眼擊敗對手的陳玉昀,道:“禦儘兵戈的弟子。”
“手段很好,有血勇,有武功。”
“是王侯的器量。”
皇帝大笑:“看來小子還頗為成器,卻還不如宇文將軍的侄兒。”
宇文烈道:“化兒有武功,有氣魄,但是充其量隻是猛將。”
“做不了可以坐鎮大軍的大將。”
皇帝好奇道:“那麼,宇文將軍可知有如此之才?”
宇文烈搖頭,道:“帥才難尋。”但是當皇帝離開之後,應國的太子詢問宇文烈同樣的問題,宇文烈緘默,他指著那邊和對手戰鬥的李觀一,道:“這個人。”
應國太子訝異。
宇文烈緩聲道:“他在給所有年輕的武官機會,讓他們展現自己的才華,這樣的人,勝者不會傲慢,而敗者竟心悅誠服甚至於感謝他,上兵伐謀,最上乘攻心。”
“十年之後,這些年輕武官都會記得今日之情。”
“陳玉昀武功高,但是戾氣太重;化兒,哥舒飲,都隻不過是衝陣的猛將之才罷了。”
應國太子道:“那他呢?”
宇文烈斷然道:“帥才!”
“我侄將兵,他可將將。”
“殿下若有心,可以邀請他,若是他願意來到應國,我願意為之前的事情卸甲致歉,在文武百官天下英雄的麵前,宇文烈對他負荊請罪,在所不惜,此是大才,當得起如此。”
天下第五神將痛快地做出這樣的回答,然後在太子詫異的時候補充道:“但是若他不肯,就請殿下,一定殺死他。”
“他會是您未來的大敵。”
應國太子詫異,慢慢點頭,道:
“那我確實要和他見一麵了。”
李觀一又勝一場,動作忽頓,他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惡意,緩緩提起了兵器,目光掃過,望氣術升起,看到了宇文化對這邊舉了舉兵器,笑意桀驁恣意,但是卻多是戰意。
哥舒飲因李觀一剛剛對鐵浮屠校尉也是如此態度,而和善點頭。
胥惠陽如江湖客微笑點頭。
陳玉昀笑著打招呼。
李觀一看到宇文化背後是熾烈如火之戰意和光明正大的敵意。
哥舒飲隻是公事公辦的參戰,胥惠陽有好奇,唯獨陳玉昀的背後,血紅色摻雜著墨色的東西,那種惡意,敵意,甚至於是超越殺意,欲要把李觀一折磨侮辱致死的惡意粘稠地幾乎要湧出來。
陳玉昀臉上卻帶著溫和誠懇笑意,道:“厲害。”
李觀一垂眸,下了決斷。
今日之戰後,破軍尋找到李觀一,熱切讚許少年人的勝利,李觀一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煩先生。”
破軍讚譽道:“您借助陳國大祭比武,反而給年輕武官留下情分,王者之舉,您有什麼事情,且說,我一定幫您解決!”
李觀一道:“我想要殺一個人。”
“請先生為我設計,如何親手殺他而不至於牽連我。”
破軍怔住:“誰?”
李觀一道:“陳玉昀。”
而後說出一句話,讓破軍的瞳孔微縮。
“陳皇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