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宮中已經有新的,境界更高的道士代替了侯中玉,接管了這裡,是南山道士,自言三百歲,曾經見到過武帝,也曾經見過陰陽家大宗師司命被驅逐,見到武帝和司命的決裂。
自言可以煉金丹,隻是侯中玉雖然境界不如他,但是卻於術士之道上浸淫許久,又似和武道傳說青袍客有關,是以一直占據麒麟宮,這位道士則是在其他地方,陳皇給他耗費百萬錢,修建宮殿。
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給使,位視三品;常役數千人,所費巨萬。雲金丹應用石膽、石髓,發石工鑿嵩高大石深百尺者數十處,已經足足六年了。
這個看上去隻是中年的道人不知道皇帝過來,連忙行禮奉茶。
陳皇詢問不死藥。
這道士跪在地上,道:“還差一點。”
“南山之山髓,不知去了何處,臣問過,似乎是皇後娘娘的人取走了,常人皆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南山山髓,自有延年益壽之能力,不知皇後娘娘給誰吃了。”
皇後,澹台……
陳皇眼底有一絲憤怒加劇了,他端著茶,道:
“說吧,沒有南山山髓,還有什麼辦法。”
道士微微笑道:“是有的。”
“無石膽、石髓,若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鬥,可以代之!”
陳皇驚愕:“什麼?”
道士道:“童男童女膽髓,可為之!”
“至少三百年壽數。”
“譬如臣!”
“而司命,那人不同……”
道士提起那位陰陽家無上大宗師的時候,眼底唯驚懼歎服。
“其才學豪氣,真天人也。”
陳皇臉上的神色變化,幾度猙獰,長生不死的誘惑在眼前,以及要童男童女膽髓的代價掙紮,最後他閉上眼睛,神色平複下來,道:“好。”
道士大喜。
眼前劍光閃過,陳皇的劍刺穿他的護體罡氣,從道士的嘴巴貫穿進去,然後釘在了銅柱子上,陳皇麵色煞白,一半在燭光,一半在陰暗,大口喘息,目光掙紮,最後化作冰冷。
他拔出劍,看著道士。
道士一劍不死,三百年修為被一劍斬了,仍口中噴血,驚愕不已,旋即大笑,道:
“此乃天子無福,值我兵解時至,我應生梵摩天。”
陳皇又一劍將他劈死。
“朕送你去。”
“來人,將其碎屍萬段,淩遲,骨肉皆入木匣,釘於萬水千山之下!”
他把劍拋下了,看著死去的道士,緘默許久,然後袖袍一掃,以帝火將其周圍之物燒成灰燼,取了道士諸卷宗,見人血人心延續壽元之說辭,又見其中隱隱提起青袍客。
陳皇將這道士長生不死之物皆焚燒為灰燼,其麾下弟子皆殺之,不赦,下此令後,他提起劍,走出來的時候,有女官前來,是薛貴妃和皇後娘娘的女官,不過說是兩位娘娘都各自設宴等待陛下。
是後宮之爭鬥。
剛剛斬殺邪道的皇帝佩戴著劍,心中已沒有興趣應對後宮。
他神色溫和道:“好。”
打發了兩個女官去,陳皇持劍,看著宮殿,他忽然明白自己那位名動天下的兄長的心了,攝政王威震天下的時候,他看到那位跛腳的老狼坐在屋頂上看著夕陽落下,雙臂枕在腦後躺在那裡曬太陽。
不去管朝廷,也不見臣子們,隻是看著太陽慢慢落下去。
陳皇握著劍,淡淡道:
“二哥……,萬裡。”
“這個位置,當真寂寞啊。”
“我有些後悔了。”
“可我不能回頭。”
他走出來的時候,司禮太監詢問之後麒麟宮如何處理,夜色下的陳皇終究還是疲憊了,自己兒子之死,查蹤跡,驗屍體,後宮爭鬥,帝相之爭,應國,中州,方士。
從侯中玉,到這個三百歲的老道。
陳皇疲憊,揮了揮袖袍,道:“……暫且封禁,其餘方士,不可進入。”
“麒麟宮,就先空置吧。”
“等之後,朕再做抉擇。”
“是,遵旨!”
麒麟閣中,火麒麟的耳朵微動了下。
麒麟的眼底似乎一縷金色流光閃過。
方士,道士,都被撤走,也就是說——
麒麟宮,隻剩下了基礎的禁衛?
機會,來了。
要等待到大祭的時候,沒有幾日了,麒麟閉上眼睛,金紅色的麒麟火緩緩流動,捆著它的鎖鏈早已經成為了空有樣子的東西,隻一瞬就可以掙脫了。
隻剩幾日了,就等待大祭,那少年出現……
麒麟火流動。
…………
第二日陽光升起的時候,皇帝醒過來,他看著外麵的天下,於是心情重新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深沉冷厲,昨日的感慨,就像是水麵上的漣漪一般,儘數散去了。
他開始後悔。
後悔自己為什麼當時要一劍劈死那說可以長生不死的道士!
應該圈養起來的,為何要將那卷宗都燒掉?
陳皇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握著自己的手腕,道:“年輕時的朕,還在這身子裡麵‘活著’麼,我自己都知道我若是掙紮日久,一定會忍不住誘惑,去做長生不死藥。”
“所以把他的卷宗和弟子都燒了殺死,不讓未來有後悔的機會。”
“皇帝這樣的位置,坐下來就不會想要下去的,會累,但是,從不會疲憊,寂寞又如何?天下無人有資格和我並肩,那才是帝王!”
他重新從容走出去,應對皇帝的一日,大祭之前比武的最後一戰,本來就是極重要,皇帝說,與民同樂,故而觀看者極多,兩側樓宇的位置都已經售儘。
李觀一一身嶄新的戰袍,穿著簡單的內甲。
想了想,把大小姐的紅色發帶係在左邊手臂上,右手握著戰戟走來,見到他之後,人們都歡呼起來,不隻是百姓,中原的江湖人,江南的俠客們也都為他喝彩。
李觀一伸出手回應,他倒是灑脫自在。
隻是走過的時候,瞳孔微微收縮,視線偏移,看向一個方向,在一眾江湖人中,有一個帶著鬥笠的高大僧人,單手提著混鐵禪杖,赤腳,念誦經文。
那是——
燕玄紀?!
那個離開陳國之後,進入佛門江湖的猛將?竟然混進來了?
李觀一瞬間想到了嶽帥之事,他如果不是昨晚才看過畫像,如果不是《江南煙雨十二重樓》第二重就有偽裝氣質神韻的方法,也難以認出來,因這僧人已沒了半點煞氣,隻是一身醇厚佛門氣息。
但是那一根手腕粗的禪杖,仍舊有當年混鐵玄兵長棍的魄力。
那高大僧人混入人群中,人潮湧動。
李觀一才一個眨眼,燕玄紀就消失不見了。
而他則是被眾人簇擁,走向擂台的方向。
李觀一收回目光,看著擂台上早早準備好的宇文化,兩人目光交錯,宇文化咧嘴微笑。
李觀一提起戰戟,緩步踏上擂台。
周圍江湖客,百姓,世家歡呼,李觀一見到燕玄紀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次大祭要開始了啊,應國,陳國,突厥的朝堂爭鬥;江湖客欲要救嶽帥,而自己要截麒麟,大祭後脫身。
還有皇後和貴妃,皇帝私生子,應國太子和二皇子。
漩渦巨大,已難以脫身。
破軍的計策穩步前行,而麒麟宮中已無看守,天下紛亂。
李觀一踏上擂台。
少年提起戰戟,忽而微微一滯。
李觀一視線下意識瞥向高台,那裡多出一個老人。
奇怪——
李觀一皺了皺眉。
他感覺,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
是什麼?
而在此刻,劍匣之中,赤霄劍上隱隱泛起一縷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