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確實是慢,但是這樣反而安全。
他已逐漸明悟了,兵家的基本原理之一便是,反其道而行之。
牛車離開這裡,終於趕在了日落之前,抵達了另外一個鎮子裡,鎮子不大,比起剛剛那個還要小,就隻有一條主乾道,酒樓,醫館,糧食鋪都在那裡。
李觀一腹中饑渴,就把牛車停在了飯館旁邊。
然後噔噔蹬上了樓,和掌櫃的要了兩碗麵,幾個菜,當然,他自己倒是沒有這樣講究,可是麒麟不同,這家夥的嘴巴很挑,什麼東西都想要試試看,沒有菜和肉還不吃。
對此麒麟也理直氣壯。
吾都被關了十年了,不,十一年了。
每日裡被放血煉丹,若是個常人,早有八條命都沒有了。
更不必說在出來之後,先給李觀一傳輸過一次力量作為底牌;又和蕭無量這位頂尖高手戰鬥,最後還衝陣,是個生靈都要元氣大傷的。
吃好一點,很正常!
以麒麟的狀態,想要恢複之前那種廝殺一次的狀態,得要半個月才能蓄滿,至於恢複全盛,則需要諸多靈寶,丹藥,才可把這十年來經曆囚禁和折磨帶來的副作用撫平。
就算是有諸多靈藥,也得慢慢去養。
麒麟不喜歡乾糧,所以李觀一常常打肉給祂,若是有城鎮村子,就要進去吃些好的,有煙火氣的食物,兩碗麵上來了,隻是素麵,搭了點青菜,把拿來的鹵肉碼在上麵,麒麟化作的貓兒則是低頭啃著一隻大豬蹄。
李觀一注意到了目光的注視。
他注意到那邊的一夥人,有五個人,穿著打扮就和這貧苦的鎮子不合群,都提刀配劍,桌子上大魚大肉,怕是把這飯館的儲備都吃了個乾淨,在李觀一和麒麟吃飯的時候,他們目光瞥過來。
是江湖武者。
這樣的事
情,李觀一這八日間已見過許多了。
隻是這一次,李觀一肩膀上忽然浮現出了玄龜法相。
然後這家夥扭過頭,和李觀一對視一眼,綠豆大小的眼睛裡都冒出光。
四隻爪子在空中遊水也似地吧嗒幾下子,就飛過去了。
李觀一驚訝,沒有想到,這裡竟然有可以讓玄龜有興趣的存在?玄龜法相安靜趴在了那邊那一桌,就算是李觀一沒有開耳竅,也可以聽得清楚明白。
“這道士,什麼來曆?看著佩劍,某不是也為了這大會來的?”
“不知道,看樣子年紀小,就算有什麼武功,又有什麼呢?倒是他隨身那隻貓兒,頗有靈性。”
正在啃豬蹄的長毛貓兒發出了咕嚕聲音,似頗得意。
李觀一安靜聽,伸出手給這貓兒撓了撓頭。
麒麟舒舒服服地晃了晃頭。
薛神將秘傳的幼年麒麟玩耍之法,是李觀一和麒麟關係迅速提升的原因。
一開始還頗傲慢不讓碰,後來倒是沒所謂了。
李觀一安靜聽那邊的交談:“確實是,我養的貂兒也算是異種,能夠咬死虎豹,麵對猛虎都有一戰的勇氣,可是剛剛那貓兒來的時候,竟僵在那裡不敢動。”
“我碰一下,它害怕地直接轉口咬過來,若不是我手快,早就給咬出來好幾個大窟窿了,我這異獸算是排行榜末尾的,這貓兒怎麼樣也該是異獸榜前,前百的級彆吧?”
“我看著這道士年紀小,要不然咱們早早動手?到時候到了【鎮北城】,那【狩麟大會】之間,把這貓兒送給莊主,莊主也好和那位江湖第一美人打好關係,好一親芳澤啊。”
李觀一眸子微眯了下。
麒麟的耳朵晃動。
玄龜趴在那大哥腦殼上,聽得清楚、
“大哥,【鎮北城】應該快到了吧,江湖上聽說為了這一次大會,可是來了許多,那可是麒麟啊,天下神獸排名不管怎麼樣,都是前五的存在,天下大亂,出了祥瑞,可是好買賣。”
“這個和咱們沒有關係,都是大人物的,你們記住了啊,去了那裡,多呐喊,少動手,寧可被揍得鼻青臉腫,也不能惹事,更是要管住褲腰帶,江湖上的水,可混著呢!”
“那戟狂本身武功就高,再加上麒麟,聽聞為了此事,來了好多個江湖上的成名好手,咱們大陳北域摩天宗的宗主,大江兩岸七十二連環寨之主怒鱗龍王,昆侖山昆侖劍派的長老怒劍仙,都要來。”
“還有陰陽輪轉宗的那老魔,嘿,財帛動人心,麒麟更是如此,兄弟們記住,咱們神獸山莊的那些大人物自是江湖上的鼎鼎有名的好手,咱們兄弟,混口飯吃,意思意思得了。”
“去,把那貓兒弄來,不要動刀子啊,揍一頓就行。”
“咱們這樣的人,行走江湖就是一個穩。”
在這江湖武者說起來神獸山莊的時候。
玄龜法相轉過身,綠豆大小的眼睛幾乎要放出光來。
瞅著李觀一,又對著那邊的麒麟甩了甩頭。
意思是,神獸山莊是有東西對麒麟有用。
麒麟舔了舔嘴唇,李觀一吃麵,想著那些一個個名號都很大的人物,覺得玄龜真的很好用,他可沒有興趣和這些人有什麼乾係,找到了嬸娘和瑤光,立刻去找慕容龍圖這位太姥爺。
隻是,世上許多事情很麻煩。
少年道人吃麵,已有兩個五大三粗的大漢過來,兩隻手桌子上一按,拍得那筷子都哐哐地跳動著,然後他們扔下三枚銅錢,道:“這貓兒,爺們買了!”
“給你錢!”
說著就伸出手去抓麒麟了。
李觀一安靜喝麵湯,想著。
江湖到底是什麼呢?
總有來找事情人,恩怨,財寶,還是路過的時候就有打架。
開目竅之後,在出手的時候,眼中的世界仿佛變得緩慢了。
掌櫃的驚慌失措的神色緩緩展開,少年已經出手了,兩根筷子把伸出來的兩個手給打的彎折,旋身雙腳踢出去,又有兩個神獸山莊的武者被打的倒在地上。
如同薛老說的,入境已經能在小城裡過體麵的人生。
二重天就是一個小縣城裡最強的一批,至於三重境的武夫,尋常江湖門派的掌門,也就隻是這樣了,是已經可以開門收徒,震住門派的名頭。
李觀一已不是隨意被欺辱的。
他手腕一動,麵湯蓋在那大哥的臉上,右腳伸出隻是一絆,就將這江湖人摔在了地上,劍落下,連鞘在他身上穴道一點,他便酥麻地趴在那裡了。
少年起身,提起了劍,然後嫻熟地拿了這幫武者的錢袋。
給他們留了可以生活的部分,以免這幫家夥沒吃沒喝去做惡事。
把他們一個一個扔出了飯館。
提起劍,要了一葫蘆的米酒。
少年伸出手,在桌子上放下了銅錢,輕聲道:
“飯錢,和剛剛木桌的錢。”
他拿起酒壺,走出來了,牛車安靜在那裡,被扔出來的武者有一個惱怒起來,順手抄起了木棍,朝著少年的後背砸下去,卻不知道怎麼的,木棍已經飛去,自己也再度摔了個七葷八素。
李觀一把酒葫蘆扔到了牛
車上,然後解開了牛車,輕輕跳起,後背躺在牛車上,金黃色的稻草飛揚起來,舒舒服服,麒麟趴在他的頭頂,兩隻爪子按在少年的眼睛上,被他提起來。
江湖,到底是什麼呢?
李觀一想著。
是沒有什麼理由的爭鬥,是追逐名利的高手,是穩妥求生的普通武者,還有總是發現自己的酒樓被拆了的掌櫃的,是恩怨情仇,是刀劍奇遇,還是酒。
少年提起酒葫蘆,度數很低又爽口的米酒。
天邊夕陽垂落,天都金黃。
是夕陽,是古道,是吱呀吱呀的牛車。
是我。
少年笑起來。
江湖,就是這樣啊,霜濤。
………………
天下的風雲總是一潮又是一潮,在距離這天下風雲看似很遙遠的一座小城裡,有一個教書先生,這個教書先生是十年前來到這裡的,之後就再也不曾出去過。
這一天,有一隻飛鳥帶來了一封信,他的學生幫忙接了。
先生雖然不出門,但是也是有朋友的,比方說,一個叫做【止戈】的大和尚,就很多次來見過先生,也常常寫信。
也是【止戈大師】的信嗎?
他想著,看了一眼,卻看到了陌生的名字。
似有烈烈的狂風。
【燕玄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