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李觀一去往中州。
並劍狂慕容龍圖,再入江湖,兩件事情轟然砸落在這天下,風起雲湧波濤變化,最能夠感受到這種氣浪的,就是陳國北境的大宗摩天宗,摩天宗的老宗主近日裡,簡直徹夜難眠。
秦武侯,劍狂。
狩麟大會的時候,卻不曾想到會惹出這樣大的麻煩。
此刻隻是心中暗自希望,這劍狂卻也不要來此,秦武侯最好不是什麼記仇的人,不要再因為去年的事情來這裡。
而江湖之中,有人驚恐,有人欣喜,有人等待著看,劍狂這位天下絕頂的宗師,這一次提了九十七把玄兵入世,會做出什麼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
卻也總有人對這樣的事情不甚在乎,釣魚的老白就是其中之一,老白是個江湖人,他自認為是,吹噓自己曾經是天底下頂尖劍派的一員。
小的時候,自家的劍派就在這鎮子外麵,最高最高的山上,那一座山上修築著華麗的道觀,每天早晨,天還不亮的時候,師兄弟們就要在師叔的率領下練劍,破空的聲音連綿,像是飛鳥在振翅。
夜裡的劍光衝天亮起,照耀左右,天上的星星都比不過。
那場麵,那氣派,嘖嘖嘖!
宗門裡麵弟子極多極多,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大家熱情交談著這些劍法,到了夜裡,就去八卦樓裡麵打坐吐納,回到住處,養護自己的劍器,如同對待手足。
行俠仗義,仗劍江湖,何等的瀟灑快意。
這方圓千裡的武者都知道自家宗門的。
那時候外麵的武者進山,是要把劍都摘下來放在迎客鬆下一塊大石頭上,才有資格進去。
在說起這些來的時候,老白眉飛色舞,那一雙眉毛揚起來,眼睛裡亮瑩瑩的,整個人都像是牆上壁畫給點了眼睛,一下就活絡起來了。
但是沒有誰相信他的鬼話,那山距離這地方也不算是遠的,大家又不是沒有去過,好不容易費去力氣爬上去了,隻能夠看到一片坑坑窪窪的,還有一大片的平地。
不要說什麼劍派,就連一塊青磚都找不到,白日裡飛鳥飛過去,哇哇哇地亂叫,不像是什麼氣衝霄漢的劍客所在,倒像是個亂葬崗,陰森森的
有人這樣說的時候,老白就會氣得臉都發白,掄起釣魚的魚竿砸過去,人們就隻好笑著跑遠了。
老白確實已經很老了,大家不想惹他太生氣。
八十歲?還是更老些,也不知道,他不會什麼劍術,但是很喜歡江湖事,也懂得些呼吸睡覺的方法,吹噓是什麼無上劍典入門篇,以劍闡道,說得天亂墜,除了孩子們,沒人相信。
如果他是一個劍客,怎麼會窩在這裡,連出門都不敢出去,就連釣魚都不是什麼好手,就連魚兒最肥的時候他都釣不上魚,隻能掄起木棒把魚砸昏拖上來。
罵罵咧咧地抖著身上沾濕了的雨,除了魚兒,卻是釣上了許多許多其他的東西,什麼木頭車輪,什麼樹枝,什麼破爛衣服,有一日他的魚鉤釣上了個魚,老白喜不自勝。
卻發現那魚掙紮,把魚線纏繞在了河流中間的樹枝和破籃上,釣魚老白罵罵咧咧的,看了看及腰的水,一大把年紀,硬是咬著牙,一隻手抓著魚竿,順便跋涉入水,非得要把魚抓回來。
結果他卻發現魚線纏繞住的那些地方,有一個籃子,裡麵竟然有一個嬰孩,老白最後把大魚都扔掉了,就抱著這個裝著孩子的竹筐一步一步走到了岸上。
用小魚兒把房頂上的老貓勾下來,把這孩子塞到貓肚子下麵,老貓才下了一窩小貓兒,就把這孩子當成個小貓,用奶水救活了。
釣魚老白有了很有趣的事情做,他帶著這個孩子,教他讀書寫字,扶養他長大,所以老白聽到外麵又傳什麼劍狂入世什麼的事情,他隻是嗤之以鼻,不當回事情。
“劍狂?屁的劍狂,他說什麼劍?不過隻是個殺人魔罷了,他奶奶的也敢用劍,再說了,咱們這裡可是應國了,應國地界,他劍狂又能如何呢?”
“來,乖乖,今日聽爺爺給你說,咱們當年那星河劍派……”
釣魚老白眯著眼睛笑著,他用一壺濁酒喝酒,那孩子聽他講以前的故事,後又卻聽到了外麵有人敲門,說是門,不過隻是用木柵欄釘起來的東西罷了。
被取名白貓兒的孩子跑步去開門。
老白拎著一壺濁酒躺在那裡懶得起來,那邊兒的孩子欣喜道:“啊,是爺爺的客人,還給了我們錢。”有聲音平和道:“去吧,孩子,買些肉來下酒。”
“嗯!”
白貓兒開心跑開來了。
但是老白卻身軀僵硬住了,他手裡的濁酒落在地上,慢慢抬起頭來,他的眼睛變化了,沒有往日戲謔,帶著一種鋒芒畢露的癲狂和似乎傾儘此生的歲月也無法洗刷去的恐懼。
一襲青衫入門來。
那衣擺微動,將蒼老的老白記憶拉回了過去,那是很久很久的時候了,他還隻是個孩子,星河劍派的名號響徹四方,宗門之中有三位宗師的劍客。
行俠仗義,天下聞名!
那一日他還聽師父和師兄傳授他最初的功法,卻看到那一身青衫的劍客踏上門來,那是劍狂已名動四方之後的故事,然血仇是不斷的,如同漩渦一樣地席卷了整個江湖。
劍狂一脈年少被滅門,
自己的劍派宿老似乎也參與其中。
事情抖落出來之後。
劍狂提劍踏山,距今一甲子前的劍狂,秉性狂傲。
星河劍派的劍客們都被他擊敗,宗主的劍被折斷之後,飲劍自儘,那是江湖的傳說,是劍客的噩夢,也是老白這幾十年不敢離開這裡的緣由:“是你,你,你!!!”
劍狂一行已進入了應國的境內,這位青衫老者獨自來此,李觀一不知道老者的目的,但是以劍狂的境界,無人可以傷他分毫,而李觀一卻已和瑤光先行一步,去找元執的母親。
老白忽然挺起身來,這釣魚的人轉身抓起了魚竿,在這一瞬間,他像是有劍客的鋒芒,但是死死盯著那並不曾攜帶兵器的劍狂,完全沒有勇氣動哪怕一次。
慕容龍圖看著白元孚身後,道:
“星河劍派的劍典,許久不曾感知到這一股內氣了。”
一股無形劍氣迸射。
這草屋震顫,側靠著牆壁的一物震顫,上麵雜草落下。
有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劍氣衝霄】!
這四個大字,其一筆一劃無不帶著潑天的氣韻,如同頂尖的劍客出劍。
白元孚死死站在這牌匾前麵,雙目泛紅,咬牙沙啞道:“劍狂,你還要來再踐踏我們一次嗎?!青衫劍狂天下無敵,我們不如你,連配劍都被你搶走了啊,現在,又要做什麼?!”
慕容龍圖看著眼前似乎比起他蒼老許多的白元孚,道:“劍客?”
白元孚的呼吸粗重,他的手掌用力提起了手中的釣魚竿,但是那如何能夠稱之為是劍,隻是他不曾退去,在年幼的時候,被師父們藏起來的他,看著這劍狂恣意縱橫,捂著嘴巴不敢說話。
才五歲,藏匿了三天三夜,最後才勉勉強強拖著這牌匾走下來。
我星河劍派,星河劍派……
他握著竹竿死死抵著前麵。
劍鳴的聲音升騰起來。
青衫劍狂負手而立,虛空中,一柄長劍懸空,那劍的鋒芒如此燦爛,如同那三萬丈的霄漢,亦如過往,但是這把玄兵就懸在劍狂身邊。
白元孚已是淚流滿麵,蒼老顫抖的手掌緩緩提起竹竿。
那釣不上魚兒的手掌此刻如同鐵鑄。
亦如當年的師父,當年赴死的劍客。
隻是一把竹竿而已,舉起來,指著那劍道絕不可跨越的群山,此刻的白元孚仿佛又回到了那許久許久之前,他仿佛成了那個膽怯的藏起來的,五歲的孩子。
就仿佛記憶之中,不斷折磨著自己的畫麵打開,記憶之中稚嫩的聲音和蒼老的聲音同時響起:
“星河劍派,末代弟子。”
“白元孚。”
“請教了!”
垂垂老矣不肯死去的老者,和八十年前的孩子,一起出劍了。
他紅著眼睛朝著前麵的青衫劍狂出劍,但是他那時候還太小了,星河劍派的劍法他還沒有得到傳授,踉踉蹌蹌的奔跑,出劍,那青衫劍狂手指抬起。
星河劍派的玄兵鳴嘯,離開劍鞘。
化作三萬裡星河般的浩瀚,朝著白元孚劈下來,白元孚大吼出聲,把手裡的竹竿子刺出去了,他淚流滿麵,卻已問心無愧,安然等死。
那如同燦爛星河的劍光落下來,但是卻沒有傷害到他。
白元孚抬起頭,看到那把玄兵抵著自己的眉心鳴嘯,劍狂的手掌按在了這把劍身上,手指並起,輕輕拂過了劍身,道:“星河劍,你們這一脈的玄兵。”
慕容龍圖垂眸,袖袍一掃。
玄兵歸鞘!
重新落在了白元孚的手中,鳴嘯低語,猶如故人輕聲歎息,青衫劍狂轉身,以駕馭九十七把玄兵而名動天下的第一宗師輕聲道:“還了。”
白元孚捧著那玄兵,不知該如何說話,這劍裡蘊含有一股銳氣,旁人不敢碰,隻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喊:“伱要做什麼!!!”
白元孚驚醒,看到那孩子買來了豬肉和些涼菜,白貓兒看到自己的爺爺坐在那裡,哭得厲害似的,看到青衫老者站在那裡,那被白元孚從河道中央拉回來的孩子瞪大眼睛。
他拔出了自己玩具木劍,指著那天下無敵的劍客。
然後大喊道:“不準欺負我爺爺!”
白貓兒大步走過來,不管白元孚的驚呼,木劍朝著那青衫劍狂劈過去,然後擊打在了劍狂的身上。
白元孚怔住。慕容龍圖,後退了一步!
那獨自攔截了天下兩百年,碎天下劍道一甲子的劍狂,就在這木劍之下,後退了,白元孚呆滯了之後,連忙喊道:“不要動手,白貓兒,爺爺沒事情,沒有事!”
白貓兒狐疑,慕容龍圖看著白元孚,道:“江湖恩怨,分不清楚,紛紛擾擾,劍在你手,劍意蘊含其中,到底如何決斷,你自己做吧。”
“這把劍,我給的,沒人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