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龍圖,邀戰江湖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天下。
那一日劍狂離去,風暴已然引動,各方各派的江湖武者,皆隨之而動,就連許多隱居避世的劍客,都從自己隱居的地方出現了,各方雲動,要奔赴學宮之地。
要去看這一場古往今來,天下武夫的盛事。
天下第一樓用能鑄造玄兵和神兵的材料青鋼玉製作出了碑,就立於天下第一樓的門外,唯獨能在這青鋼玉上留下痕跡的武者,才有資格隨之入學宮,近距離旁觀。
這需要有破壞玄兵級彆兵刃的武功。
於是這一股熱情才稍微冷卻些了,但是即便如此,這些江湖劍客和武者也都奔著中州界域而去了,就算是沒有辦法近距離旁觀,也要看看那般烈烈的劍意和劍氣。
對於這些江湖武者和遊俠兒們來說。
如果遇到這樣的機會而不去。
就是八十歲躺床上都要一砸床鋪氣得坐起來,然後甩自己一巴掌,大罵一句。
在這三百年來,中州從不曾經有如此地喧囂熱鬨過。
天下的雄傑和霸主要前來,天子巡狩。
江湖的宗師和傳說要來此,劍邀江湖。
學宮的學子們等待著這一切發生,而江湖的武者們卻也即將蜂擁而來,文武兩脈,難得如此的和諧。
這幾日裡,中州學宮所在城池的大門人來絡繹不絕。
新開的長風樓大賺特賺。
有西域人,用細長的劍;有中土的劍客,有佛門,有道士,熱鬨非凡,若非是天下第一樓樓主直接搬出來玄兵和神兵的材料作為考核,這幫普通武者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跑到最近的距離去看這一戰。
宗師級彆的武者,舉手投足,法相現世,攪動元氣,足以碎山斷河,永久性改變一個區域內的地域環境,尋常武者不要說和宗師級彆交鋒,便是旁觀都要賭上性命的。
可這幫武者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死?
笑話!
能旁觀這樣一場傳說和宗師的大戰,便是死也值回了。
唯一的擔心,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師,傳說,是不是會迎戰。
這個擔憂在第二日就被打破。
擺放在天下第一樓之外的青玉碑上出現了三道裂痕。
一個是平靜的道字。
一個是長槍留下的兵鋒痕跡。
最高處,在這神兵級彆材料上麵,長出了一支冬日才有的寒梅,迎著熾烈的夏日怒放。
道宗,軍神,長生已應邀而來。
縱然是諸子百家,卻也是武者,但凡武者,皆有三分戾氣,既是宗師,亦有一成傲骨,第二日的時候,這青玉碑上,出現了十道宗師級彆的痕跡。
第三日的時候,已超過三十道。
遠遠超過劍狂相邀的人數,整個江湖潛藏的武者們都來奔赴於此,見證或者參與這注定了要留名於天下的一戰,有學子擔憂,這樣多的人來這裡,其中多有各方勢力,門派,正邪,恐怕會攪亂學宮的秩序,影響學宮之文氣。
學宮之中的公羊素王大笑,卻道:“學宮所在,是求學之地,學文習武,皆是正道,況且——”
這位當代的公羊素王慨歎,環顧左右而笑,自是從容,道:“總要讓後輩人知道,我等風采。”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慕容龍圖,且來!”
“江湖,且來!”
是日學宮的六道宮門全部打開。
道門先天,儒門夫子。
中天北極,中土活佛。
墨家巨子的兵刃,全部插入六道宮門前麵的道路上,氣焰滔天,攪動整個學宮和中州都似乎盈滿了一股兵戈和江湖的快意,行走天下眾人,忽然多出許多穿青衫的劍客。
八百年江湖快意,至此到了極處,已經盛傳,這將會是整個江湖最大的一件事情,唯在那江南之地,慕容家裡,留在此地的慕容秋水聽這個消息之後,卻是安靜坐著許久。
慕容秋水琴音紛亂。
“爺爺要走了。”
這位年少的時候就以琴音名動於一方的女子低聲說,心中說不出的悲傷,她的手掌按在琴弦上,一時間卻撥不了琴弦,發不出琴音,她了解慕容龍圖。
有的男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求活。
他們此生,等待著如何死去。
死亡不是終點。
慕容秋水抱著琴,她的心紛亂,在天下江湖崇敬且等待著那一戰,讚許這劍狂的時候,慕容秋水卻隻覺得悲傷,天下的劍狂,劍道唯一的神,對於她來說,還是那個背著她在春日江南踱步摘花的爺爺。
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慕容龍圖是個怎麼樣的人,他渴求親情,但是親情不是他的全部。
慕容秋水在慕容家踱步而行,最後駐足在了那個院子,站在門口,卻忽而恍惚,她想到了小的時候,青衫劍客讓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如一尋常老者帶著孩子般玩耍。
那時候的慕容龍圖身材仍高大,帶著溫和的笑,並不如傳說之中仗劍而行,張狂霸道的劍客之巔,他會用
握劍的手拿著玩偶,陪著孫女和外孫女玩耍。
會笑著去買糖葫蘆,也會釣魚看水麵漣漪泛起。
會看著兩個孩子玩耍,然後撫琴,他的琴音悠揚而溫柔,並不如劍般霸烈,慕容秋水說什麼音調,他都可以擴大為一首曲子,擅工筆小畫,然後把畫折成船隻,順著溪流流下去。
船隻在水流裡散開,但是紙上的筆墨暈染開,畫的神韻卻不散,反倒是多出一種如同雲霧縹緲的感覺,那時多有文人蹲在下遊,伸手撈船為畫,是江南道的美事。
慕容秋水站在這院子前麵許久,慢慢走進去。
到了盛夏,溫度頗高,卻又潮濕,荷塘裡麵的荷花大開,柳樹成蔭,蟬都倦了,懶得去叫嚷,隻是有一嗓子沒一嗓子地喊叫,吵人心煩。
慕容秋水撿起來一塊石頭砸過去,那蟬哐一下落地。
老司命給她解決了法相問題之後,她倒是鬆緩許多,元神恢複了五重天,能隨意運轉,武功什麼的沒有修行過,可準頭還算不錯。
慕容秋水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略有三分得意地道:
“讓你再吵嚷!”
她可不是傷春悲秋的軟弱性子,此刻想到一老一少,隻是惱他們兩個去中州,竟然不帶著自己,踱步走來的時候,卻注意到那一棵老樹下麵的木劍。
在兩百年前,慕容龍圖想要學劍,卻被那時候的慕容家主斥責,用細長的竹子在脊背上鞭笞數十,以示為懲戒,慕容龍圖不甘心,他不碰什麼寶劍,利器。
隻是用一塊大石頭,把本來作為燒火木柴的樹心,一下一下敲擊出來的劍的模樣,之前也帶李觀一看過,老人說他年少的時候握著這自己一下一下敲出來的木劍,就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劍客。
可後來,血仇家恨,手裡提著能殺人的劍馳騁江湖。
奪回自己家族鑄造的玄兵。
又劍挑群雄,踏平天下劍門劍派,最終可以駕馭九十七柄玄兵,縱橫天下,至於不敗之境,可是仔細想想,兩百多年,除去五歲時候握著這把劍,再也不曾握住這一把讓年少的孩子覺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最粗糙尋常的木劍了。
這劍如今也還是架在那樹樁上。
本來就是木頭的材質,而且還是最差最次的那種。
名貴的木材會作為精美的器物去提供給貴胄所用;中等的木材會用來做成串珠,送給世家和佛道,筆直的大木頭會成為宮殿的柱子,而結實的尋常木材會成為屋子的房梁。
最差的普通木頭,扭曲不成器的會被砍下來作為柴火。
這就是一根要作為柴薪的木心,不是什麼好的東西,商人,匠人,以及樵夫,都不看好它。
兩百年的風吹雨打,已發芽了。
甚至於有鳥兒,就站在那木劍的劍柄位置,低下頭,在老木頭中間捉蟲子吃。
得得得,得得得。
這劍既不是天材地寶所造,也沒有經曆過淬打,若非是慕容龍圖,這粗糙的木劍就不夠資格放在這裡,慕容秋水有些擔心慕容龍圖,聽聞慕容龍圖還劍江湖。
那一天去天下第一樓,隻是帶五十五把玄兵。
又有人說,慕容龍圖已不必再用玄兵,但是境界和戰力是不同的,慕容秋水知道,即便是早就已經突破約束,不受到定式拘泥的劍客,手中如果有一把鋒利的神兵,戰鬥力也會更強。
挑戰四大傳說,六位宮主,十大宗師。
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該怎麼辦?
慕容秋水歎息,她的目光從這把平平無奇的木劍上掃過,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同,轉身離開,想要尋些兵器劍器,可是慕容家隻可鑄玄兵。
風吹而過,木劍背後的樹木微微晃動,一枚葉片落下。
這樹葉寬大柔軟,恰好落在木劍上。
已經有兩百年歲月,本質隻是一塊柴火的木劍沒有半點變化。
這一枚落葉自然而然從中間分裂開來,落在兩旁。
淡淡的劍鳴在此劍上升騰。
那鳥兒仍舊在捉蟲子吃,沒有絲毫的傷害,風吹而過,萬物自然,此劍亦在其中。
神兵,究竟如何鑄造?
何以稱【神】。
何以通靈。
………………
墨家夫子給李觀一寫的推薦信,被飛鷹傳送到了中州新建的長風樓,在這裡雖然是天下的中心,可是朝堂的宗室大族們更看重這長風樓可以提供給他們的好處,反倒是很順利地開出來。
信被送到的時候,赤帝的後代,姬子昌正親自考核諸學子們的才學——學宮之中盛傳,乃有諸位雄主抵達此地,大丈夫一展胸中抱負,宏圖偉業的說辭,姬子昌怎麼能不知道?
他沒有去選擇直接堵住這些學子之口。
也沒有說把亂傳消息的學子給抓起來哢嚓掉。
而是選擇抓住機會,在這個消息傳遍的時候,親自來此,乃出題要諸多學子展示自己的才學,這樣的誠懇自然是贏得了許多學子的好感。
姬子昌對於學宮之中,有盛名的那幾位學子自是看中。
風嘯,文靈均,周平虜自是展現自己的才學。
唯文鶴交出來的答卷,讓姬子昌的眼角都在瘋狂跳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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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子昌看著那邊的文鶴,是長相普通的青年,他詢問的問題是,中州迎來如此變局,文武人才齊聚,該要如何解決,有什麼妙計能讓天下安穩。
文鶴回答:“江湖武者皆在,不如下天下奇毒,重甲鐵兵推進,把江湖一網打儘,馬踏江湖。”
“如此江湖武者勢力大殘,天下必會比之前安定許多,江湖武者,仗著一身武功,便即犯禁,國家的律法,以殺人為大惡,江湖之中,以俠客為尊,百姓敬重。”
“這樣的人,得到了天下的名聲,卻要違反君王的法律;如是則君王之律令不彰,家國威嚴不在,該殺江湖以正天下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