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出現在他心底,讓他說不出話。
竟是老老實實不再說了。
就連打算開口嗬斥的公孫飛雪都疑惑,這萬家算是和公孫世家層次相差仿佛的江湖豪門,這位萬公子素來張狂,難得如此老實。
唯萬明逸額頭帶著一絲絲汗。
就在剛剛和這少年道人對視的一瞬間,他不知為何,心臟都狠狠跳動了下,周圍的空氣都壓下,那種感覺,讓他回憶起了年幼時候,那時候才五六歲的自己,去拜見一位積威已久的前輩,那是中原的武林盟主。
那種睥睨霸道般的氣息,當時就讓他老實得厲害,如今過去了十幾年後,這種感覺,噩夢般重新出現,甚至於,那一瞬間心臟的劇烈跳動,比起當年直麵前代武林盟主還來得恐怖。
就仿佛麵對的不是一個穿著漿洗發白的道袍,笑容溫暖溫和,客氣和善的少年道人。
而是一方雄傑霸主。
公孫飛雪把眾人一一介紹了,她確實是不知道李觀一身份,當日知道李觀一身份的陳承弼老爺子,最後硬生生是捂住了嘴巴,沒有和公孫無月炫耀。
公孫飛雪專門為瑤光空出一個上房,讓李觀一帶著她去休息,少女卻不想要在那裡,覺得悶得慌,就在外麵,隻是寸步不離跟著李觀一。
李觀一和公孫飛雪閒談,隨口問道:
“公孫姑娘在這裡是遊玩風光麼?”
公孫飛雪道:“倒也不是,一則是去拜訪幾位好友,做些縹緲閣的商事,另一個則是,江湖上有好大事,藥師兄知道嗎?”
李觀一道:“劍狂挑戰天下?”
那些年輕一輩的江湖人緘默。
之前要放下小船去接李觀一和瑤光的那個青年公冶伯虛道:“這,說起來倒也是對的,天下偌大,哪裡有比起這更大的事情,可是,可……”
他哼哧哼哧了半晌,道:“這事也太大了。”
青年苦笑道:“這般事情,參與的都是這個宗師,那位祖師,我曾經見過一位劍客,隻是看他握著劍的樣子,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是一定都不可能到他這個級彆的。”
“那是方圓千裡最強的劍客,八歲握劍,十三歲擊敗其父,十六歲出師,二十一歲已是一州最強,三十歲名動大河兩岸,而今五十七歲,功力深厚。”
“拚儘全力,隻是在天下第一樓的青玉碑上留下了細若發絲的一個劍痕。”
公冶伯虛歎息道:“我眼中,已是江湖劍客裡麵驚才絕豔的人物,這一輩子沒有輸過,也隻是有了能去見劍狂一戰的資格而已。”
“可即便如此,他也說,後輩兒孫必要羨慕他。”
公冶伯虛說出來的實話,道:“是方圓三千裡江湖門派,三十三世家的聯盟,要推選出之後五年的武林盟主,聽聞有幾位武道宗師要來。”
“隻是此番,摩天宗似乎也打算插一手。”
李觀一道:“哦,是這樣啊。”
少年道歉道:“這樣大的事情,貧道確實是孤陋寡聞了。”
“無妨,李兄是道門祖老祭酒的弟子,此番忽然回到江湖,我看這個方向,也是打算要去學宮吧?你是學宮弟子,關心學宮即將發生的大事,倒也是理所當然。”
李觀一應下來,好奇詢問道:“公孫飛雪姑娘是縹緲閣閣主,不知道縹緲閣主做什麼買賣?”
公孫飛雪灑脫一笑道:“世兄喚我飛雪就是了。”
“至於我縹緲閣的買賣,請看。”
她伸出手,自腰側拿起一物,卻是個鐵質機關,如同弩一般,但是一側存放弩矢的位置卻是個寬大匣子,公孫飛雪對轉旁邊的水麵,叩動扳機。
嘣!
一聲極清脆的聲音。
足足九根弩矢射出,在空中散開,籠罩了方圓數十米的範圍。
“這是我家的飛羽弩,一次可以擊九枚弩矢,每一枚弩矢的力度,比較單發的弩,威能稍弱,隻有七成,但是籠罩範圍極大。”
李觀一的眼底亮起一絲絲火光,盛讚道:
“好東西!”
公孫飛雪微笑了下,將這弩放在李觀一的手中:“隻需要五百兩銀,就可以有一把,行走江湖必備,乃是不錯的利器,就算是普通人,麵對入境武者也可以趁其不備殺死。”
“很受那些沒有武功的遊商喜歡。”
少年道人眼角抽了下:“多少?!!”
公孫飛雪微笑美麗,伸出手掌:“五百兩。”
李觀一倒抽一口冷氣。
不是,在這亂世裡麵,搞這種機關器械,這麼賺的麼?!
公孫飛雪又取出一物,道:“這種飛羽弩,是沒有武功之人喜歡的,至於武者,反應速度快,體魄強,則更喜歡另一種。”
她取出一弩,對準旁邊水麵,叩動扳機。
一枚弩矢飛出之後,竟然不停,第二枚弩矢也飛出。
一口氣射出九枚弩矢。
是機關連弩。
李觀一的眼睛都要亮起來,道:“此物,若是可以
擴大化建造就好了。”這句話說出,周圍的那些年輕一輩武者都愣住,公孫飛雪笑容不變,隻是笑道:
“藥師兄說什麼。”
“這樣的連弩,小些的話,江湖護身恰好,製造太大有什麼用?行走江湖不便,又不是兩軍對壘,做出這樣大的弩,有什麼用?”
女子輕描淡寫地把連弩拿回來。
然後自然介紹其他弩矢種類。
其中有弩矢的矢頭有雙層結構的,射中敵人之後,弩矢內部會有暗機關進行一次擊發,內部的暗機關是以燧石磨礪的針,藏匿了火油,助燃粉,可以炸開一團火。
“就算是三重天,內氣化甲的武者也要嚇一跳。”
“二重天的武者不小心也得受傷。”
“還有破甲弩。”
第一層弩隻能刺入甲上,難以入皮肉,這個時候靠著撞擊,會讓弩內部藏匿的牛毛針刺入血肉,上麵淬毒,是專門針對甲士開發的兩種弩矢。
效果讓李觀一的眼睛都亮起來了。
幾乎要讓李觀一有小鹿亂撞的感覺了。
可是價錢立刻讓少年眼裡的光都死掉了。
心裡麵的小鹿直接就死了。
那位縹緲閣的少閣主嘴角勾起,帶著一種絕美卻又狡黠的微笑道:“藥師世兄,買一點吧?你武功很強,但是若是遇到甲士的話,以劍破甲,還是有些累的。”
“買一點,我可以給你些折扣……”
李觀一咧了咧嘴,少年伸出手。
然後理不直但是氣很壯地回答:
“窮!”
公孫飛雪瞠目結舌。
然後笑得花枝亂顫,她伸出白皙手指擦過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然後把手裡的連弩塞到李觀一的手裡,道:“這樣的話,那這第弩就送給你了。”
“不行了,你可是祖老的弟子啊,祖老一生不曾缺過錢,你,你…”
她笑得忍不住,取出一個機關鳥,不知道怎麼做的。
這機關鳥振翅,竟然就這樣飛走了。
公孫飛雪注視著李觀一,眸子彎彎,含情脈脈,嗓音溫柔動聽:“僅需一千五百兩……”
“道長。”
李觀一眼觀鼻,鼻觀心。
這一刻,江湖第七絕色美麗的麵容在他眼裡,難以泛起半點漣漪。
可惡,為什麼這麼貴?!
公孫飛雪笑得花枝亂顫,好不容易忍下來了,才道:“是告訴奶奶,世兄你來了,放心,我這裡的機關,奶奶那裡更多,定可以給你送一套新的。”
這一艘機關船舍了其餘的目的地,隻是奔著公孫世家前去,李觀一和瑤光坐在船尾看風景,諸多年輕的俠客們,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做,隻是坐在另一個位置上。
飲酒吃蓮子,談論江湖上的各種大事。
說中州的天子巡狩,劍狂江湖。
說之後即將發生的武林盟主,以及猛龍過江的摩天宗。
公冶伯虛道:“聽聞那位老宗主,似是得罪了江南的麒麟,這才想要進一步擴張自己的勢力,為的是保全自己,所以摩天宗這樣的陳國江湖北方大宗,才會把手伸過來。”
李觀一:“???”
少年道人轉過頭去,對瑤光輕聲道:“不是,他圍殺我,怎麼還說是我要欺負他似的?”
銀發少女眸子安靜,隻是身子晃了晃。
那邊眾人聲音繼續:“麒麟啊……那也難免他這樣驚慌,麒麟李觀一,年紀那麼小就拿下了陳國大祭的第一人,十五歲就擊敗了不動明王尊大將,橫跨萬裡,轉戰諸州郡。”
“席卷天下如卷席,才十六歲,名動四方,稱秦武侯。”
“聽聞麒麟的軍隊正前往中州,秦武侯也在其中吧。”
公孫飛雪遺憾道:“可惜,若非是家中的事情,我也想要如江湖武者一般,溯流而上,去學宮見秦武侯李觀一風采了。”
銀發少女眨了眨眼,卻似不開心。
伸出手戳著李觀一的臉頰。
李觀一忍不住被逗笑。
萬明逸不愉地道:“你笑什麼?難道覺得我等說秦武侯的事情錯了?”
李觀一回答道:“沒什麼……”
他伸出手抓住瑤光的手掌,回答道:“隻是秦武侯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又窮又慘,都是運氣,江南沒有吐穀渾,霸主,赤帝這樣的人物,才讓他起來了。”
萬明逸冷哼一聲。
瑤光似乎是困倦了,一隻手拉著李觀一的袖袍,蜷縮著身子,輕輕靠著少年道人的肩膀,麒麟藏在身旁,銀發少女拉了拉李觀一的袖子,嗓音沒有什麼漣漪,安靜道:
“想要聽曲……”
這已是這個很少有情緒波動的少女在撒嬌了。
那少年道人拿起竹簫,湊在唇邊,看著水波漣漪,荷塘的花已謝了,隻輕吹奏竹簫,這把神兵聲音清幽,遠遠傳出來,那邊的公孫飛雪等忽然聲音微頓。
他們的視線下意識偏移,看向那邊的少年人,周圍的荷塘,已經凋謝的花朵竟然重新展開,花開清幽,水波漣漪,錦鯉飛騰起來,銀發少女安靜,藍衫道人垂眸,鬢角發梢微揚。
風采
卓然,似神仙一般。
萬明逸微怔,看著李觀一,心中忽然有個念頭在瘋狂湧動。
總覺得他應該知道眼前這李藥師是誰!
是誰?!是誰!
可是腦子卻似乎本能抗拒在這個時候回憶起來似的。
很熟悉,但是死活想不起來。
就好像本能和直覺把記憶死死堵住了門。
李觀一感覺到,瑤光的傷勢竟然迅速恢複。
隻就在這竹簫聲動的時,已抵達了這公孫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