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身體虛弱不見好轉,就隻卡在了一個程度上,不上不下,公孫飛雪詢問李觀一瑤光情況之後,李觀一如實回答,公孫飛雪沉吟片刻,提出建議,道:
“既然尋常的大夫難以解毒的話,不知道各地的奇門偏方怎麼樣,願意嘗試一下嗎?”
李觀一自是應允,公孫飛雪給李觀一搜集了那些有些名氣的隱居大夫,李觀一和瑤光一一拜訪而去,但是這些鄉野大夫也沒能成功,轉眼天色漸晚下來。
李觀一騎乘馬匹,瑤光坐在他身前,少年道人手抓韁繩,馬匹踱步於溪流之旁,遠遠看去,天色暗沉,夕陽壯闊遼遠,望之讓人心曠神怡。
“嗯,隻剩下最後一個大夫未曾拜訪了。”
李觀一看了看公孫飛雪給的記錄,估摸了下時間,想了想,道:“就去看看,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就還是等司命老爺子回來。”
“反正也是順便看看周圍的地形。”
李觀一笑著開口,這幾日裡,拜訪醫生大夫,倒是把周圍的不同地方踩了個點兒,也大約估摸了清楚,若是陳國那一千甲士打算要威逼公孫世家,會占據周圍哪一部分地方。
和瑤光一並騎馬前行,不片刻去了一個村子裡,問清楚了道路,才前去拜訪,還有兩條道路,便是翻身下馬,隻讓身體虛弱的瑤光坐在馬背上,他則是牽馬步行,以示尊敬。
隻是靠近的時候,李觀一忽然腳步微頓,卻感知到腰間的那一支竹簫,忽然泛起了流光,竟似是有氣機所觸,微微鳴嘯,發出一陣陣清鳴。
!!!
這是……
此地有人,和青袍長生客的神兵有所反應?!
是誰?!
李觀一心中微有凜然,右手握在腰間的劍柄上,順勢下壓,壓住了這一支竹簫,卻在此刻,前麵木屋已打開了門,一名白發老者,身穿灰衣踱步走出,目光沉靜。
看似衰老,卻帶著一股生機濃鬱之氣,掃過前方。
落在李觀一的腰間竹簫上。
這位老者的神色凝固住了,那一瞬間,李觀一感覺到了一股極為濃鬱的血腥之氣,煞氣,殺意,他的手掌已握住了兵器,忽而傳來了嗓音寧靜:“這位老先生,我們來問診。”
方才的煞氣和殺機都被打破了。
李觀一抬眸,看到銀發少女安靜,瑤光的奇術很強,感應敵意的能力更是敏感,從江州城逃亡之後這一年多來生死與共,李觀一自是相信瑤光的判斷,鬆了口氣,微笑道:
“是啊,老先生,聽說這方圓幾百裡,就數著您的醫術好了。”
老者緘默,道:“來罷。”
李觀一牽著馬往前走去,把韁繩係在旁邊的樹上,然後自然地伸出手。
瑤光的手搭在少年道人的手腕上。
李觀一稍一用力,讓瑤光搭著自己的手腕下了馬,兩人進了屋子,屋子極整潔,整潔地有些過分,並不似其餘村落百姓一樣,有養著家禽家畜,這老者給瑤光診脈。
那雙眼看著銀白長發的少女,道:
“…………命大。”
“他把血滴入你的嘴裡的?”
銀白長發的少女語氣平淡回答:“我咬的。”
這老者頓住,滿臉狐疑,搖了搖頭:
“年輕人,膽量確實大。”
老者又看著李觀一腰間的竹簫,道:“你們遇到了那青袍,還能活下來,不是難事,但是能奪了這月雪蕭,還能到了這裡,才是運氣。”
找到這裡,自然是因為尋找能治瑤光虛弱之症的人,機緣巧合之下才找到的。
不過,聽這般口吻……
月雪蕭。
李觀一心中微有變化,卻自笑著詢問道:
“前輩認得這竹簫的主人?”
老者看了李觀一一眼,轉身去取東西,語氣平淡道:
“怎麼不認得?當年落雨大,我招待他入住處避雨,後來知道他的身份,就去討教修行之道,卻沒有想到,一次閒談,我差點被他蠱惑成魔。”
老者聲音頓了頓,而後歎息一聲,道:
“不,是我已被他蠱惑成魔了。”
“那時候,我會襲擊生靈,吞人鮮血,修行武功。”
“我的弟子就跟在我身後,救助那些被我所害的人,為他們療傷驅毒,我才未曾在癲狂之中,造下太多的孽債,隻是,青袍人的話實在是太過於蠱惑人心。”
“我修行武功,漸有收獲。”
“越是有收獲,就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所行漸偏頗。”
“便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後來就連我的弟子都背棄我而去,他奪走了我的丹爐,丹方,不知道去了何處,我被他引到了山林之中,被困陣困住,茹毛飲血,不知多久,方才轉醒過來。”
這老者拿出來一個葫蘆,搖晃了下,倒出了幾粒丹丸,隻輕聲道:“恍然如夢啊。”
“重新醒悟為人,走出那困陣,困在我麵前的,竟隻是個小童都能夠打開的小算數,那時
我已失去理智,才被如此簡單的陣法困住。”
“一晃之間,人間都已經過去百年了,我找不到我的弟子,我所知道的那些名字,要麼老邁了,要麼就是死去了,後來去了中州,還被那大皇帝找去詢問長生不死的事情。”
“隻幫他把赤霄劍給捆起來,就又出來了。”
李觀一此刻已知道了這老者是誰,這恐怕就是侯中玉一脈的祖師,是侯中玉殺死的那位老師的師父,是被青袍長生客蠱惑了的大術士。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腰間的竹簫會有感覺,無風而動,李觀一不知該說什麼好,是說命運無常,還是說,恰是因為他們都和青袍客接觸過,恰是瑤光也因那青袍客而虛弱。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才會有彼此相見之日。
李觀一道:“不知道前輩名諱。”
這灰袍老者把丹丸放在一個小碗裡遞給瑤光,看著李觀一腰間的竹簫,道:“已是該死之人,當日吞人氣血為丹藥,雖因弟子之緣,未曾真的吃了人。”
“可是心中此念起,即是萬惡生!”
“善者為道,惡者為祟。”
老者手指起印決,隻豎立於胸前,回答道:
“在下【萬惡不赦】,一介方士罷了。”
“我在找兩個歸宿。”
“一個青袍人,一個叫做侯中玉。”
“那是我的再傳徒孫,我所淬煉的【萬古蒼月】長生不死藥,就是被他繼承了的,小友,你已見過青袍客。”
“不知,可曾見過此人?”
“三千年孤傳,背棄赤帝之說,為赤帝的重外孫嗬斥為【巫蠱之禍】的源頭,乃萬古蒼月一脈術士當代傳人,天下八百旁門之首。”
“侯中玉。”
李觀一:“…………”
………………
卻說,公孫世家之中,那位公孫飛雪的好友,也是曾經說要給李觀一和瑤光,放下小船的公冶伯虛,卻是從公孫世家‘逃出去’,一路疾行,仗著自己的輕功奔赴去了一處彆院,道:
“前輩,前輩。”
有聲音傳來:“讓你打探的消息,打探明白了嗎?”說話的人是個中年男子,氣度頗為沉靜,前方放著刀劍兩把玄兵,隻是斷去一臂,以墨家機關術代替。
正是天下第六宗師,禦儘兵戈屈載事。
自一年前,在陳國大祭之中,被陳承弼癲狂法相攻擊,撕裂一臂之後,這一年裡尋墨家鑄手臂,多加休養,隻把手臂當做新的兵器,武功非但沒有落下,反倒是更為強橫。
此番聽聞陳承弼蹤跡,方才來此。
公冶伯虛笑著道:“自是明白了!”
“公孫世家,此刻卻是虛弱至極了,陳承弼已經離開,又恰好是武林盟主角逐的時候,陳國北域的大宗門摩天宗都已經來了,又有陳國千軍萬馬,公孫世家也是不行了。”
“公孫飛雪四處結交世家子弟,卻也隻是死前掙紮罷了。”
屈載事道:“哼……死前掙紮麼?”
他被陳承弼撕了手臂,自是打算複仇,知公孫世家和陳承弼關係極好,就打算先滅此世家,讓陳承弼知痛苦,才可以洗刷他的手臂被撕裂的仇恨。
江湖武者被斷一臂,此深仇大恨,不可不報。
屈載事沉吟了下,道:“你且說來,有什麼世家?”
公冶伯虛把公孫飛雪的朋友一一說了,道:“這些家族雖然不弱,但是門中前輩,多也就是六重天手段,並沒有江湖宗師,以前輩的功力,輕而易舉,就可以擊敗他們。”
“啊,對了,前些日子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學宮道門弟子,叫做李藥師的,另外一個,就更不值得一提了,隻是個癆病鬼!”
公冶伯虛笑道:“一頭銀白頭發,怕是未老先衰的早死命……”
“隻可惜了,卻似是個頗漂亮的姑娘。”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裡麵走去,去拜見屈載事,打算討好他,可走進幾步,卻是神色凝固。
屈載事盤膝坐在那裡,氣度不凡。
那兩把在江湖之上,聲名赫赫的玄兵刀劍,倒插在地上,散發出淩冽的氣機,實在是不愧於天下第六宗師的名號。
但是,這宗師氣度,淵渟嶽峙的屈載事背後。
卻有一人負手而立,銀色長發垂落,卻和那少女一般無二。
而——
堂堂第六宗師屈載事,對於此人在他背後。
竟然,毫無所覺??!
公冶伯虛心臟忽然劇烈跳動,屋舍之中,宗師盤膝而坐,夕陽餘暉落下,刀劍鳴嘯,自是有十二萬分氣度,在宗師背後,銀發男子負手而立,宗師絲毫不覺。
這幅畫麵讓他心悸不已,隱隱然,一種詭異,驚懼之感撲麵而來。
公冶伯虛看到那銀發男子垂眸,雙目平靜如死水。
如同看一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