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孫世家的宿老名為公孫懷直,已有八十餘歲,一身功夫靠著歲月磨礪,熬出來的四重天修為,若是打起來的話,如夜不疑這樣,精悍勇武的年輕三重天,可以把這老頭兒打翻在地。
但是論及公輸班一脈的機關術,卻算得上當代最強。
公孫無月雖是公孫世家家主,在機關術的造詣上,遠不如他,此刻這位大長老卻如屁股上安了彈簧一般,蹭一下彈出去了,瞠目結舌,看著李觀一背後的俘虜,一時間說不出話。
然後拉著李觀一的手臂叫道:“你一個人,又不是宗師,怎麼做到的?”
李觀一倒是客氣溫和,道:“兵家有言,【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上者也】,我做不到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是避實擊虛,運氣不錯,加上我朋友的幫助,也算是拿下了這些人。”
公孫懷直蹲下來,看著被捆縛起來的戚俊鬆,道:
“乖乖,五重天的戰將,還一身甲,你一個人拿下了這一千人,好,好,厲害!”
公孫懷直感慨歎息,道:“還是你的眼界比咱們更好啊,家主大人,老頭子我算是服氣了,成,就派遣三十個頂頂好的匠人,偷偷去江南。”
“您之前說的藏兵庫,咱們也認下了,就請您帶著這位一起去看看吧。”
他算是服氣了,看著那被捆起來的人,倒錯牙花子:
“乖乖,一千個人啊。”
“牛,真牛!”
一路隨著回來的銀發男子臉上神色並不喜歡。
“此番計策,若無瑤光的陣法和奇術,哪能這樣輕易成功?”
“哼,才剛過了黃口之年而已,不過隻一黃口小兒。”
“安敢……”
他看到那邊少年道人把點心遞給瑤光。
銀發少女很嫻熟張開嘴一口咬住。
咬,咬。
銀發男子心臟一抽。
“豎子,把手拿開!”
左手伸出,右手卻按住手腕:
“長輩不可和小輩一般見識……若如此,豈不為人所厭惡?”
公孫無月微笑頷首,便即下令,自是有公孫世家的心腹弟子將這千人都押下去了,公孫世家地處於中原江南之間,又是江湖世家,有類似於堡壘的建築,勉勉強強把這千人困住。
又另遣弟子,騎乘快馬前去方才臨戰之地。
後麵跟著數名弟子,駕馭一物,構築如木石青銅,靈動如風,能輕易行走剛剛李觀一過來的那一條小路,什麼複雜地形都在這機關麵前如履平地。
隻派遣出了三十個弟子。
就把剛剛這千軍拋擲下來的兵器都撿拾了,然後輕而易舉地運送回來,臨戰之地,距離這裡足足有五十餘裡,來回一百裡,隻花了一個時辰就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這些公孫世家弟子臉上輕鬆,不像是去拖拿重物奔走百裡似的,談笑如常,李觀一驚訝,上去看著機關,卻見形體如牛,中間中空,可以存放物件。
武者以內氣催發,內部機關齒輪轉動,則可急速攀行。
平地不如飛馬,但是這種難以行走的地麵,則是比戰馬更有效果。
公孫飛雪道:“這是先祖一脈傳下來的【木牛流馬】”
“木牛攀山,流馬涉水,隻需要一人,就可以搬運千斤之物,日行三百餘裡,而不會感覺疲憊,沒什麼用處的,隻我自家所用。”
“什麼沒什麼用處,這個可是大用!”
“公孫飛雪姑娘,這個多少錢?!”
公孫飛雪狐疑,回答道:“這個機關術也不算是便宜,需要三百兩銀,上麵可以加入機關,牛嘴可以噴出火焰,具備有一定的防禦能力。”
公孫飛雪微笑,自然地道:
“你要的話,我可以為你打個折扣。”
李觀一:“…………”
他好想給雷老蒙,石達林這樣麒麟軍後勤軍配備這玩意兒,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希望可以減弱其各方麵的素質之後,用於民用。
但是三百兩的價錢,擊碎了少年的夢。
公孫飛雪不由笑起來,道:“開玩笑而已,你為我們解了圍,本來就該有所回報的,隻是此物本無大用,公孫家裡也沒有多少存量,可能需要時間。”
李觀一大喜道:“這不算是什麼。”
公孫無月又帶李觀一前去看公孫世家的迷藏之地,似乎是隻有長老,大師級彆的匠人,才有資格進入此地,李觀一踏入此地之後,瑤光難得出現訝異。
此地在一處山腹之中,前方是巨大岩石,極為堅硬,即便是李觀一的力量也無法推開這山,等到了日落偏三分的時候,這山地起了狂風,公孫無月伸出手輕輕觸碰這巨岩。
極為堅硬厚重的巨大山壁竟然朝著一側搖晃。
出現了一個通道。
“此乃風後門,唯獨每日特定的時辰,有大風四起,借助機關和風力,才有可能打開這一道門,其餘時間是絕對進不來的,就算是以武功著稱的宗師級武者,可以打破這山岩。”
“轟碎這山,但是裡麵的秘藏也會隨之被碎石覆蓋,機關術又是極細致精巧之物,不要說是
這樣大的碎石滾滾壓下去,就是有石頭砸落,也有可能讓機關失去效果。”
公孫懷直道:“所謂機關術,到了大成的時候,就一定要借助天地萬物的力量,單純的機關,終究還是有極限的,唯以天地自然的規律,也混入了機關之中,才算是入門。”
這位老者是個很標準的狂傲類型的技術天才。
若是不可以折服他,便是天王老子也是一坨。
若是折服了他,那公孫懷直便是個極坦誠,極熱心,沒有什麼心機城府的大機關師,他拿出一枚石頭,解釋道:
“這裡麵填充了一種【氣】,不可見火,一旦見火,會立刻產生爆炸,在這種封閉之地內的破壞力,大約可以相當於七重天武者傾儘全力一擊。”
“不過,放心。”
在這巨大岩壁被打開之後,有百丈巨岩在風中微微晃動,一縷光從縫隙中傾瀉而入,而後這秘藏之地,竟忽然大亮,李觀一定睛去看,卻是在光流入之地,有一種凹陷形,可以聚光的裝置。
將自然光彙聚,引導向其他的方向,如此數次,就有一道道光柱落下來,落在了一個個石台上,上麵皆擺放著一個個機關,卻都隻是微縮的狀態。
李觀一一人擒千軍的事跡,直接把公孫懷直鎮住了。
老者回去翻來覆去,瞪大眼睛,摸了摸那還暖和著的點心,實在是不明白啊不明白,就算是抓一千頭豬,把這一千頭豬捆起來牽回來,那也得花個好幾天。
何況是一千甲士,加一個五重天的戰將?!
他很確定,這些甲士都是入境以上的內功修為,穿著的是全覆蓋式的鱗甲,屬於中等類型鎧甲,覆蓋麵積比輕甲更大,但是厚度不足,配備的武器是兩側開刃,有放血槽的大刃槍。
寬厚的,可以一刀劈斷頭骨的厚背大砍刀。
以及穿透力不比公孫家機關弩差的勁弩。
這是奔著不答應就直接覆滅公孫家的力量級彆來的。
若不為我所用,則當為我所殺。
陳鼎業行事風格,便是如此。
再加上戚俊鬆用的兵法,乃是後軍成前軍,拉開陣勢,保持行軍灶數量不變以誘敵,而後孤軍精銳深入繞後的戰術,公孫世家根本沒有應對經驗。
三百年的亂世。
戰場之上你來我往,彼此卷出來的戰將作戰風格。
哪怕隻是戚俊鬆這樣級彆的將軍。
對於尋常的江湖勢力,都屬於降維碾壓。
畢竟江湖不隻是打打殺殺,大家是想要爭奪利益和好處,踢館滅門這樣的事情,對江湖門派來說都是少見的,而軍隊,巧了,軍隊戰將,就是乾這一行的。
手熟!
若無李觀一在此,公孫世家怕是要遭此橫禍了。
隻要想想,若是戚俊鬆率領一千甲士繞後出現在公孫世家門口,公孫懷直後背都有些發寒,於是對於解決了這個危機的少年將軍,態度極好,拉著少年手臂,大笑道:
“來,老夫為你介紹,這數百年來,我家代代積累的東西。”
“公輸一脈不容於朝堂,先祖被殺,子嗣流亡在外,牢牢記住了先祖告誡,不再專門研究那些攻城略地的機關,但是公輸一脈機關術的基礎,就是自攻城出現的。”
“曆代機關大師研究到最後,都會創造出戰陣所用之物,然前數百年,天下承平,此物拿出去就是個死字;後三百年,四方爭霸,此物拿出來也是個死字。”
“這些東西,本來應該付之一炬,徹底燃燒成灰燼。”
“但是曆代先祖刻苦鑽研,才有所收獲,付之一炬,卻又不甘心,隻好將其卷宗皆儲藏下來,存放於此,以待天下之大變,是如今也,請!”
公孫懷直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李觀一,道:“此物,乃是機關弩車。”李觀一手中捧著這個機關,見其頗精致小巧,但沉重,道:“此物何用?”
公孫懷直笑著道:“此物為連弩車,於《墨子》之中有所提起,彼時我家先祖公輸班和墨子論道,我家先祖攻,而墨子守,此物乃為攻守皆可之器。”
“於此數百年,我家將其重新完善,以軲轆中軸,可迅速把弩矢上弦,這隻是百倍縮小之物,成品極大,需要入境武者十個人才能夠駕馭,能放在城門上,淩空而下。”
“此機關術。”
“可一瞬間射出長一丈的巨型弩矢六十根。”
臥槽?!
多少?!
李觀一看著手裡的這個東西,呆滯住。
一丈弩矢,就是三米三。
這麼大的弩矢,六十根齊射?
難怪需要十個入境武者才能運轉。
公孫懷直自豪道:“後輩子弟加以改造,我還把弩矢也改裝過,經曆過我們改造之後的弩矢,在觸及於地的瞬間會迸裂,內部的機括會瞬間激發,”
“大弩矢會分散開,每一根巨弩內都有數十根細小弩矢,不規則性四散,足以籠罩方圓數丈範圍內。”
“更可以淬毒。”
“引燃。”
李觀一額頭狂跳,道:“你說,車……”
公孫懷直這位老爺子露出了無害的爽朗笑容:
“您不會真的和飛雪一樣,覺得木牛流馬隻
是用來運糧食的吧?啊哈哈哈哈啊哈……”
他露出了純粹的機關術知識分子的豪爽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