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之士五萬和五十萬,乃至於一百萬的差距巨大。
比李觀一預料的會多些。李觀一笑道:“還是有人的嘛!”
“不過,我想要爭取的是那些出身於寒門的學子,識字,懂得文章就可以。”
王通夫子溫和道:“這些學子從寒門,百姓裡麵崛起,來到學宮裡刻苦讀書,交好師長,你覺得他們是為了什麼?”
李觀一安靜了下,回答道:“是為了出人頭地。”
夫子微笑回答道:“有好幾種,但是大略是,一部分的心裡想著的那些,拋去什麼咬文嚼字的話語,就是想要成為人上人,一部分又還有單純的理想。”
“其實更大的情況下是,同一個人,心中既還有儒家弟子的抱負和理想,卻也有,擺脫自己苦難家庭過往,投奔世家,娶世家旁支女子,也讓自己身份躍遷的心思。”
“是以為【不墜家名】。”
“觀一,知道性惡之說嗎?”
李觀一回答道:“知道些許。”
王通夫子道:“人性本惡,善者偽也,有些人說人心之惡劣,但是這句話不是的,是人性本惡,需要學習引導就能展露出善。”
“天性自由散漫,如同玉石,不琢磨,不成器。”
“人性惡,善偽也,這是儒生喜歡吹噓的話。”
“他們不知道先賢還這樣說,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性偽合而天下治。”
“先天的本性,後天的教育結合在一起,天下會大治。”
“溫暖熾烈的理想,陰暗頹唐的思緒,彙聚在一起才是人,如陰陽輪轉,我希望你不要‘放棄’這裡的儒生和學子們,他們會有害怕,會軟弱,會渴望那種富裕的生活……”
“但是他們也勇敢,也熾烈,也單純。”
陽光從窗戶上傾瀉落下,王通夫子神色溫和:
“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咳咳咳咳……”
李觀一看著這位當時就身體不好的夫子,起身去攙扶,道:“老師……”觸碰到了的時候,李觀一身軀微頓,感覺到了王通夫子身體的虛弱,後者擺了擺手,道:
“我就是這樣,老毛病了,咳咳咳。”
“當日你也見到了。”
李觀一道:“還請老師好好照顧身體。”
王通笑著道:“我知道的。”
師徒兩個人喝完了茶,李觀一告辭,王通送他離開,囑咐道:“記得準備,你想要在應國陳國兩個,幅員遼闊的大國之下,得到學子之心念,不是隻靠著你的夢想。”
“你明白的吧,你也要不斷成長才是。”
李觀一回答道:“是,老師。”
王通笑道:“不用這樣緊張。”
“那一日,我會幫你的。”
李觀一告辭離開,他想著需要做的事情,希望文鶴留下,但是就算是解決了財政問題,但是人才問題仍舊極為嚴重,陳國,應國這樣的大國對於人才有更大的吸引力。
人才,亂世之中,諸子百家出世,若沒有拿到足夠的人才,江南就會再度落後,李觀一尤其知道,在這個局勢之下,人才的重要性。
王通夫子目送那少年走遠,後者腳步堅定。
他關上門,咳嗽幾聲,神色從容,他知道李觀一之後的道路難走,可以說是,走一步,就有一步的艱難,房子喬攙扶著他,道:“老師……”
王通夫子道:“你之後,就去陪著他吧。”
房子喬垂眸,輕聲道:“是……”
他之所以會對這位小師弟如此上心,幫助其勸說了元執第一個抵達江南,又動搖文靈均,風嘯的想法,為李觀一出謀劃策,常常去找文鶴。
這些都是因為王通夫子這位老師,否則,他這樣的秉性,溫和而疏離,不會對相處沒有多久的師弟如此認
真。
房子喬低聲道:“之後的學宮論道,陳國,應國都有大儒。”
“素王詢問小師弟那裡。”
王通夫子溫和道:“我來吧。”
房子喬臉上有不忍,輕聲道:“老師,我來吧;陳國,應國有名家,名墨,縱橫家,雜家,還有我儒家其他的許多學派,諸子百家,並不虛假的。”
“而支持師弟的隻有原旨墨家,公羊儒家這寥寥數派。”
“六位宮主雖然對觀一有好感,但是他們並不會去強迫其他的弟子去入哪一家,若是那樣的話,學宮早就湮滅了,這是角逐天下大勢的時候。”
“會比起過去八百年每一次的學宮論道更為嚴酷。”
“那時或許有上百位有名的大儒,大家,您的身體……”
王通夫子灑脫笑道:“我以一匹夫而已,又何懼他們?”
在他的院落裡麵,最裡麵的是一道垂下的白紙,上麵用墨字寫著一行行文字,字跡清俊灑脫,卻又有莊重之感。
王通夫子鬆開了房子喬的手掌。
他看著那一行詩句,輕聲道: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這些話,若是沒有做出什麼事情來的話,隻是空話罷了,可他正在這一條路上走,那麼每走一步,年少時候吟誦的這些東西,就會多一分分量。”
“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誌。”
“我很希望他能走得更遠。”
“儒家子弟卻也還不至於依靠著道家的術數走下去,儒門弟子自有儒門弟子來保護。”
“不過,隻百家流派罷了。”
“老師的意義,就在於此了。”
王通夫子淡淡笑道:“且去會一會學宮的諸子百家。”
“學宮八百年,終究積累下了許多的汙垢,素王他們勉力支撐學宮的方向不變,卻也難以把這些流毒清掃乾淨,若觀一接手,會形成類似於世家門閥的學閥。”
“那時候科舉之中,會有蠹蟲。”
“我會清掃這些東西。”
“學宮這樣的地方,就該……咳咳咳……”
“就該,乾乾淨淨。”
………………
李觀一安靜走在學宮的大道上,他是第一次抵達這裡,確實是覺得風光不錯,學宮弟子似乎是到了學習的時辰,路上沒什麼人,想著淩平洋還有一段時間才回來,一時倒是有些無趣。
李觀一視線掃過,卻微微一怔。
在那裡,一名三十餘歲,胡子拉碴的男人頗為紮眼。
穿著一身長袍,卻又佩戴劍,坐在學宮一側的一處荷塘旁邊,哪怕坐在石頭上,也是脊背筆直,頗為有禮數和法度,正在自斟自飲,雙目卻失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李觀一好奇,走過去道:“這位兄台?”
姬子昌迷迷糊糊抬起頭,看到少年人在自己前麵。
姬子昌瞬間驚醒。
李觀一?!
………………
與此同時,老麒麟注視著火麒麟,火麒麟看著嚴肅的老麒麟,他覺得老麒麟要說些什麼,是那個,是那個對吧?!
老麒麟正在覺得,要不要注意一下孩子的尊嚴。
想要給出一種威嚴,寬仁卻又溫和的方式教導。
不要太狠了。
之前想的那種訓練,或許太殘酷了,自己不應該如此……
夫子說過,因材施教,要對晚輩有容忍,有耐心。
然後看到火麒麟跳下來了,小家夥尾巴迅速甩動,然後想了想,直接一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的肚皮,做出賣萌可愛的模樣。
好乖哦,我好乖的哦。
老邁的,隨著初代夫子行走天下的麒麟:
“…………”
一身鱗甲因為憤怒而漲紅了。
先前的溫和思考,顧慮什麼的,一點一點碎裂。
火麒麟做出晚輩乖巧的表情:
“老前輩,我的好果子呢?!!!”
頓了頓,補充了下:
“喵喵喵?”
吱拉——繃!
這是老麒麟最後理智那根弦斷的聲音。
爪子伸出,抓住了小麒麟的脖子,提起來。
麒麟身子垂下來,就在那裡晃啊晃。
晃啊晃。
老麒麟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露出了一個,年輕時代的張狂微笑:“很好,非常好。”
“我這就給你,好果子吃!”
“你要多少?”
古儒會給對方第二次機會。
他還希望火麒麟見好就收。
火麒麟沉思,爪子一揮,豪氣道:
“多多益善!”
老麒麟:“…………”
即便是儒家心境也繃不住了。
老麒麟臉上出現了
一種,被稱之為獰笑的笑容。
“好。”
“孺子【可】教!”
“很好,我會讓你,吃到飽的。”
…………
學宮另外一端。
李觀一走上前去,看著那三十來歲,胡子拉碴的青年。
“這位兄台,你好啊。”
姬子昌呆呆看著他。
風從兩人中間吹拂過去。
天下的諸侯都已經彙聚來此,陳國的君王和應國的皇帝彼此對峙,明日的時候,就是當代的赤帝和秦武侯的宴席,要決定天下未來走向的兩封聖旨還和赤霄劍,還一起沉睡在書房。
而在此刻,在學宮。
中州的皇帝和年輕的君侯,初次見到了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