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人來,是不敢來。
“以我觀之,隻是小事罷了,喝酒。”
“世家浩大,學子有願望卻也要保護自身,主公您風頭正盛,如同利劍出鞘,但是世家盤亙於此,又有陳國,應國,如同巨石一般碰撞,學子們在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被碾碎。”
“但是,以我觀之,主公必勝,世家必敗。”
“什麼幾勝幾敗就不說了。”
風嘯看得很清楚,嘿然笑道:“學子們有腿的,主公在這裡,他們不敢在世家腳下來投,等學子奔赴天下,那麼,自是有天下的才子前去奔赴江南。”
“世家如同塚中枯骨,白紙老虎,隻能夠以勢壓人。”
“這個時候越是壓製學子,等到主公您離開此地的時
候,其反彈之勢就會越大。”
“哈哈哈,喝酒喝酒。”
李觀一覺得這家夥遲早要醉死在酒裡麵。
他想了想,道:“之後回去江南,可以去找一下雷老蒙。”
風嘯好奇道:“雷老蒙?”
李觀一點了點頭,道:“還有石達林,他們能鑽研出……”李觀一想要說是戒酒療傷的藥,想了想,換了種說法:“可以讓你喝更多酒的藥,不是,我是說,果子。”
於是風嘯大喜。
美滋滋,美滋滋。
吃那種能喝更多酒的好果子!
“妙也哉,妙也哉,到時候去找那個什麼老石頭先生,賣個乖,討個巧,我可是主公的軍事祭酒,他還不好好的把果子拿出來?”
又一日過去。
麒麟仍舊未歸。
房子喬來邀請李觀一前去學宮之中,說是王通夫子有邀,李觀一欣然而去,打算也去看看麒麟,雖然說李觀一相信老麒麟,作為這世界上唯二的兩隻麒麟,老麒麟不會對小家夥如何。
可是這好果子吃的也太久了。
到底有多少好果子吃啊?
夏日已漸漸快要過去,李觀一和房子喬去了學宮之中,再度見到了王通夫子,王通夫子神色溫和寧靜,邀請李觀一坐下來,桌子上放著一個小小銅香爐,爐上煙氣嫋嫋。
是王通夫子自製的鬆香。
儒家的君子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王通嗓音溫和問道:“天策府找不到人?”
李觀一捧著茶,稍微有些尷尬,這事情倒是四處都傳開來了,王通微笑反問道:“你覺得是為什麼?”
李觀一道:“世家。”
王通點了點頭,道:“算是對,卻也還稍微顯得不夠些,不僅僅是因為姬道純為了自己的名聲,把宗室和世家架了起來,和你為敵,更多的問題在於……”
“不要以一個整體去看待他們。”
“要看到具體的個體。”
王通夫子神色溫和寧靜:“世家是一個龐然大物,他們繁衍至今日,八百年,甚至於在赤帝的時代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他們也有很多的聰明人,這些聰明人因為自己的出身。”
“而選擇立刻幫助世家。”
“世家的弊病,你我可以見到,他們也可以見到。”
“所以,他們也會想辦法去救自己的家族。”
“網羅人才,就是其中之一。”
王通夫子給李觀一添了茶,道:“學宮之中的學子有許多,其中大抵也就分作兩種,出身於世家的,出身於普通百姓的,或許有人覺得,出身於世家的會看不起百姓出身。”
“可是事實上,不是。”
“世家子弟會對能夠靠著自己走入學宮的那些百姓學子很和善,會掏出銀錢來補貼他們的生活,會給衣服,糧食,會幫助他們的家人,給他們變更籍貫,給他們免去地稅和田稅。”
“就算是麵對他們的父母也會持之以禮。”
“而紈絝子弟,也不會得罪前途光明的學子,世家所謂的紈絝,隻是指著在文武上不能立足的弟子罷了,他們會帶著出身於百姓的人才去各處遊玩。”
“世家甚至於願意把自己族中正當恰好年齡的女兒嫁給這些人,以人情,金錢,姻親血緣去網羅人才,讓自己的家族壯大。”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和世家對立,他們不選擇你也是自然的。”
李觀一捧著茶,忽而道:“當真是步步艱難。”
他感覺到了踐行自己目標的巨大阻力。
這是亂世,卻還沒有到真正天下大亂的時候。
原本的秩序和世家之間的規矩層層封鎖下來,要把他阻攔住,王通夫子道:“但是,還有心中的抱負,純粹的理想,以及為何而讀書的願景在。”
“會有寒門子弟為了人情,為了榮華富貴走入世家。”
“也會有世家子弟,為了大同之願,而入你麾下。”
“人皆複雜。”
“學宮論道,決定這些學子的走向。”
“世家大族會阻止你想要做的事情,除此之外,還有那些已經成名的大儒。”
李觀一道:“大儒?”
王通夫子輕聲道:“是,大儒成名之後,他們的弟子,徒孫,在整個學宮裡麵都有自己的巨大影響力,很多時候,哪怕是求學也難以自由自在。”
“大儒成名於世,世家尊奉他們,陳國和應國賞識他們的學說,而後有諸弟子相從,於是可以立言,以傳後世,你和他們之間的矛盾,是很直接的。”
“他們都會是你的對手。”
“而他們又會對學宮學子有偌大的影響。”
李觀一緘默,大儒,名士,世家,王侯。
王通道:“學識純粹,若成了這樣的流派,自是變了味道,能夠有現在的模樣,已是公羊素王他們勉力支撐,才沒有讓這些學派撕裂了學宮。”
“否則,一次次亂事,學宮早就四散分裂,入了各國。”
李觀一道:“大儒,名士,他們會幫誰呢?”
“有人說,得天下人心者,得學宮諸子
百家名士大儒者,可以得天下。”
王通夫子注視著自己這個弟子,溫和道:
“想要聽真話?”
李觀一道:“那肯定!”
夫子輕聲道:“誰贏他們幫誰。”
這一句話六個字,已道儘此刻學宮內的弊病。
李觀一看著眼前才三十三歲的夫子。
夫子微笑溫和。
夫子並不是一個隻知論經和讀書的死板讀書人。
王通夫子道:“你在學宮之中沒有什麼根底,他日論道,倒也可以放寬心,恣意走,隨意往前便是了,能夠被你吸引來的,自會隨著你走,心意已決要求富貴的,你也給不了。”
“我門下這數百子弟,也會入天策府。”
“許多人生於天地之間,都有各種各樣的約束,各有各的苦衷。”
“極度純粹的是少數。”
李觀一點了點頭。
午後稍微有些悶熱,但是也不如盛夏時那樣似要把人悶死在空氣裡。
夫子門外對著池塘,上麵掛著一串銅鈴鐺,風吹過來叮當響,蟬鳴聲音躁動,少年秦武侯一隻手撐著下巴,聽著清脆的聲音,想著這天下的規矩攔在自己身前,想著那天下的波濤。
和老師下棋。
魏玄成找了個瓜,用繩套著扔到了井水裡麵泡著。
在淡淡鬆香下,他下棋,棋子和棋盤碰撞的時候清脆,眼前的夫子神色溫和,等到傍晚世界,魏玄成把瓜切開,李觀一一邊吃,一邊拿著箭矢,拋擲出去,落入遠遠木桶裡。
聽旁邊夫子講述些卷宗道理。
說儒家從容。
說道門逍遙。
說釋家清淨。
說三教於是乎可一矣。
夫子才三十三歲而已。
傍晚之後,李觀一辭彆夫子,然後踱步遠去了,想了想,他還是拐著彎兒去找了公羊素王的住所,喊了半晌,沒有人回應,也不知道麒麟在做什麼。
李觀一敲了敲門,門沒有回應。
或許素王不在。
李觀一打算離開。
忽然一陣陣大喊,把李觀一都嚇了一跳。
李觀一蹭一下後撤了一大步。
轟!!!!
幾乎是一團火撞了出來!
落在地上,化作了麒麟模樣,姿態威猛,和李觀一對視著,抬頭,按爪,鱗甲之上起火光,利爪之下踩祥雲,威風凜凜,氣魄不凡。
李觀一都驚訝起來火麒麟的變化的時候,火麒麟看到了李觀一,然後瞬間變了表情。
他已經可以口出人言。
“都已經過去三年了啊!”
“三年!!!”
“我一直都在等著你,嗚嗚嗚嗚……”
李觀一呆滯:“才三天多啊?”
火麒麟:“???”
李觀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