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爺子好去吃一杯喜酒,再和那劍狂切磋切磋。”
“如果我去鬨李觀一這小子洞房的話。”
“會不會還有機會和慕容龍圖過過招?”
陳承弼開始思考這個行為的可能性。
陳清焰不想要去理會這個嗜武的長輩。
李觀一知道這東西的分量,也知道此物對於他入西域的重要意義,於是鄭重收下,道謝,卻被那少女止住,薛霜濤又拿出了一疊東西,塞到李觀一懷裡,輕聲道:
“這個是我們在那裡安插的一些眼睛。”
“長風樓失敗了,卻也不算是徹底失敗,多少留下了點痕跡,這幾個眼睛,肯定對你有幫助。”
“江湖上的有一個,狼王軍中校尉一個,黨項國裡麵有一個,還有大旗寨裡一個,你還記得嗎?大旗寨裡有你的父親太平公麾下騎射統帥,神射將軍在。”
李觀一想起來之前在陳國那裡看到的情報,輕聲道:
“王瞬琛。”
這位將軍曾獨自守城,一日射出三千箭矢,殺兩千九百九十七人,硬生生把一支前軍給火力壓製住。
後來羌族反叛,駐紮於城外的山上,這位將軍站在城牆上開弓射箭,箭矢貫空,甚至能夠穿山殺人。
是太平公李萬裡麾下的第一神射。
李萬裡死了之後,王瞬琛用弓射了三箭於城門之上,布衣持弓離去,沒有誰敢阻攔,就連魯有先都不願意去圍堵這個沒有了後顧之憂的神射將軍。
王瞬琛如果騎著異獸狂奔,一張弓在手,除非遇到大軍圍殺,否則的話,是最難以留下的那種高手。
後來這位神射將軍就去了西域大派大旗寨。
每天就隻知道喝酒美人。
李觀一看到的卷宗記錄裡寫著,羌族使者前去拜見他,顫栗恐懼,出後大呼口氣,乃曰:神射將軍死乎?
其心死也。
薛霜濤拿著一枚有大旗標誌的腰牌放在李觀一手裡,少女嗓音清澈:“你入天下,我去江湖,之前我和老師去昆侖的時候,途徑西域,見到過了這位神將。”
“他本來已經是宗師的。”
“隻論及自己的武功,是神將榜前三十的水準,可是後來似乎因為太平軍覆滅,心境出現了問題,法相已崩,我想著,你或許可以重新讓他醒過來。”
薛霜濤微笑道:“好啦,再看也沒有了。”
“我能幫你的不多了。”
她伸出手按在李觀一的肩膀上,往外麵稍稍推了推,少女輕聲道:“時候不早了。”
“就和一年多前一樣。”
“去吧。”
“還是說,你也有什麼話要說?”
少女頓了頓,站在那裡,笑意盈盈看著李觀一。
李觀一都覺得自己說不出要說的話了,他安靜了下,還是道:“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李觀一從懷裡拿出一個玉瓶,左手拉起了薛霜濤的手,然後把這玉瓶放在了薛霜濤的掌心。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感覺到少女手掌微微顫抖。
陳承弼老爺子眸子亮起。
“哦豁,這是……”
他蹭一下起來。
被陳清焰的劍直接磕在腦袋上壓下去。
那邊的風吹拂著,金黃色的落葉盤旋環繞在那裡,少年的衣擺和少女的黑發微揚,薛霜濤的心臟都稍微加快了些,臉頰微紅,然後聽到了李觀一鄭重道:
“這是蜚毒的解毒藥。”
於是那一絲絲旖旎的氛圍一下子就沒有了,薛霜濤愣住,然後少女握住這玉瓶子,忽然就忍不住地大笑起來了,笑得麵龐都漲紅了。
那邊的陳承弼罵一句:“臭小子,不如祖文遠!”
那邊李觀一道:“我本來想要去北域,把這藥交給嶽帥的,可是如今天下的大勢,我自己也算是身不由己,沒有那麼自由自在。”
“薛家的商路遍及各國,我希望霜濤你把這東西送到關外,交給嶽帥和越大哥他們,這藥能夠解開嶽帥的毒,讓嶽帥三年之內恢複全盛,甚至於更進一步。”
薛霜濤捂著自己笑得都有些痛起來的肚子,擦著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道:“好,好,我知道啦!”
“隻是,這樣大的事情交給本姑娘,你倒是心大。”
“你
這不是,把嶽帥的性命都托付給我了?”
李觀一回答道:“我相信你。”
薛霜濤噙著笑,雙手背負身後,道:“是嗎?”
這是她期望的關係,那少年奔赴這亂世天下,在這波濤洶湧的時代裡前行,但是他卻對她保持有足夠的信任,可以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她去做。
這樣,就好。
這英雄的時代,注定是血淋淋的了。
攝政王在西域屠城,而陳國和應國的名將卻也在築京觀,在這樣的時代裡,李觀一怎麼可能會和她去做那些情愛的事情?
天下偌大啊,他和她,卻不是在這山河同悲,百姓痛苦,英雄起陸的時代裡,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小兒女!
隻是這個時候,李觀一卻還是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道:“這是禮物。”
薛霜濤眼睛眨了眨,李觀一打開布包,裡麵是兩根簪子,一根是玉簪,溫潤沉靜,卻已經是數百年的古物了,而另外一根是木簪,還新的,是李觀一自己做的。
“這個是秦玉龍將軍給我的,是霜濤你的大姑姑托付我轉交於你,是薛家的家傳玉簪了,都是傳給長女的;這個是我自己做的。”
李觀一稍微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之前裝成了長風樓的那位時,不是說想要一根全新的簪子麼?”
“這段時間,我就是在做這個。”
薛霜濤笑著看著這兩根簪子,然後想了想。
少女伸出手,在自己的頭發上一拔,就把那金釵拔下來,於是黑發如同雲一般落下,十七歲的少女噙著笑意看著李觀一,墨發如雲,道:“諾,要我幫你的話,就給我報酬。”
“先生給我挽發怎麼樣?”
李觀一遲疑了下,拿起玉簪,卻被薛霜濤劈手奪過去。
薛霜濤把木簪塞在李觀一的手裡:“我要這個。”
李觀一嗯了一聲,少女轉過身來,隻用黑發對著少年,李觀一伸出手,手指觸碰到了薛霜濤的黑發,如同緞子一般光滑,李觀一給薛霜濤束發,薛霜濤的臉頰不覺微紅。
她的手指勾住了自己的衣擺,無意識地卷動。
似乎是這氛圍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好意思,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你說些話啊。”
李觀一瞪大眼睛道:“我要說什麼?”
薛霜濤似被逗得笑了,道:“大先生大客卿,便是給我唱一首詩詞也是好的啊。”李觀一手指觸碰薛霜濤的黑發,鼻尖似乎還可以嗅到少女身上的輕香。
秋日天來秋風長,人來人往,談笑聲音遠遠傳來,卻莫名有一種寧靜的感覺,少女坐在石頭上,雙腳搭在一起輕輕晃動,李觀一輕聲道:“一願世清平,二願身強健。”
陳承弼老爺子嘴角抽搐,想要把這小子的腦袋瓜按在地裡,然後看到李觀一給薛霜濤把發束好,李觀一親自做的發簪,挽住了少女的三千青絲,輕聲道:
“三願臨老頭,常與君相見。”
我希望天下太平,希望身體康健。
希望這樣到了老去的時候,還能每日和你見麵。
薛霜濤安靜下來,她感覺到了潛藏的東西,耳廓微紅,忽然一下跳起來,轉過身來,低著頭按住李觀一的肩膀,結結巴巴道:“好了!”
“坐,坐下!”
李觀一眨了眨眼,被少女壓著坐下來,然後他的發冠就被薛霜濤摘下來,他自己的黑發也落下在身後,薛霜濤道:“隻,隻是一來一回而已!”
她從懷裡,把薛家代代相傳的祖物拿出來了。
然後給李觀一束發,少女手指觸碰到李觀一的黑發,束發的時候,很是安寧,忽然笑起來道:“那我也有一首詞呢。”
薛霜濤的嗓音清澈,輕聲道: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我身常健。”
她把薛家祖傳之物給李觀一束發,然後道: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我希望你能活很長,希望我的身體也健康。
我希望我們也能日日見麵。
一唱一和,佩玉簪的李觀一起身,看著那木簪束發的大小姐,薛霜濤伸出手推在李觀一的肩膀上,耳廓通紅,道:“好啦,去吧,去走向你的天下!”
“不過,不要忘記啊。”
薛霜濤低著頭,隻自笑著,輕聲道:
“我在關翼城裡,等你的千軍萬馬,等你來找我。”
“我會等著你哦,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等到我自己的頭發變白,臉上長出皺紋,等到燕子再也不來堂前轉。”
“嗯。”
那秦武侯此番彆了這薛家姑娘,他深深看著薛霜濤,握住少女的手掌,轉過身走遠,隻是這天下洶湧,隻是這百姓血海之中,隻是你我之輩不能無視,隻可惜,是你我之輩。
卻也幸好,是你我之輩。
這風吹銀杏葉,那落葉聲細碎,似還能聽得到,方才少年少女的詩詞相合聲,不絕於耳。
一願世清平,二願身強健。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臨老頭,常與君相見。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秦武侯李觀一抵達了中州皇城
之渡口,第二日麒麟軍將要出發的時候,聽得到了紛亂的聲音,麒麟軍眾人走出,卻是怔住,不敢置信——
百姓洶湧而來,攜妻帶子。
天下大變,名將縱橫捭闔,或以屠城立威,或以京觀揚名,血流滾滾,百姓如芻狗,豪雄揚名,是日,秦武侯李觀一,仗墨家機關船,順流而下,攜民渡江,不棄一人。
沿途兩岸百姓聽聞,莫不來投。
大勢,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