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佛爺說,這輩子就該好好吃苦,這樣的話,就是還清了孽債,然後下輩子就能夠去過好日子。”
“我不想什麼下輩子啦。”
薩阿坦蒂抿了抿唇:“我想要多割點馬草,讓馬兒吃的飽飽的,可以多狩獵些獵物,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在城裡多換些東西,可能就能多活下來幾個人。”
“等到了十五歲的時候,我們的部族和其他的部族聚在一起,就會帶著一隻小馬駒,一張弓,還有三遝羊皮,去另外一個部族裡麵,和一個獵人啊武士啊成婚。”
“然後生下兒子或者女兒,到了飛鷹從大漠的這一頭飛到那一頭,來回五十五次的時候,就會在湖泊停下,回歸女神的懷抱裡。”
她仰起頭,笑著道:“這就是我們的命啊,天格爾。”
“可是我不信命的。”
她用力握了握拳,露出笑容:
“我這樣有力氣,我這樣勇敢。”
“我一定,可以活到第五十六次飛鷹徘徊!”
“我想要活到五十六歲再死呢,天格爾!”
李觀一看著這一張麵龐,沒能能說什麼。
薩阿坦蒂又道:“西域的貴族老爺,佛老爺們我們都見過的,各自都有各自的威風,可是聽說他們見到中原的王者,卻都要走好幾萬裡去見。”
“中原的王者頭頂帶著一種垂下來的珠子一樣的頭冠,還有玉冠什麼的,那些可威風八麵的大老爺們去了中原,穿著華貴的衣服,還要跪拜中原的王者。”
李觀一笑著道:“萬國衣冠拜冕旒。”
薩阿坦蒂道:“嗯?說的真好。”
“你見過嗎?天格爾?”
李觀一麵不改色,回答道:
“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見過?”
“我就是個商人。”
薩阿坦蒂哦了一聲,有些遺憾,道:
“阿紮提老爺爺說,八百年前中原最偉大的王,身上纏繞著赤色的龍,佩戴著一把劍,那把劍用我們的話說,就是【金紅色火焰燃燒著的蒼穹】。”
李觀一麵不改色,把赤霄劍往後麵挪了挪。
這邊閒談,長孫無儔和南宮無夢要去尋人,但是根據大漠裡的經驗,長孫無儔建議做好準備,否則遇到如大漠風暴之類的氣候,哪怕是他們兩個四重天也難以持久。
部族貧苦,長孫無儔需要的東西都不全。
恰好不遠處有城池,巴圖爾也拿到了李觀一的金珠,打算先去那裡麵更換成部族需要的東西,李觀一索性一起去看看西域的城池。
薩阿坦蒂沒能一起去,巴圖爾的嗓音低沉:“薩阿坦蒂才十四歲,她這個年歲,這個模樣的孩子,進去了城裡麵,可能會被搶走當女奴。”
樊慶的神色沉凝:“女奴?”
中原時代早已消失的東西,在這裡似乎司空見慣。
巴圖爾疑惑道:“這有什麼?”
“在那種地方,我們這樣的部族孩子成婚的時候,老爺們是可以代替新郎入洞房第一夜的,所以,很多依附著綠洲城池的部族會有規矩。”
巴圖爾騎著馬,很平淡且理所當然地說道:
“家裡的第一個孩子,要摔死的。”
中原天策府來的眾人一瞬間無言。
他們感覺到了一種割裂般的巨大衝擊。
薩阿坦蒂也點了點頭,李觀一看到這少女想要去城池裡,卻也不能,想了想,道:“那這樣的話,薩阿坦蒂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薩阿坦蒂愣住,道:“不……”
李觀一笑著道:“不要客氣,我從你這裡知道了很多東西的,就當做是我們給你的禮物了。”
薩阿坦蒂遲疑了下,不好意思地撥了下鬢角的頭發,輕聲道:“那,可以給我帶一麵鏡子嗎?”
這個時候,這個英氣的勇敢的,發誓要活到飛鷹掠過五十六次天空的少女,才露出了一絲絲少女的模樣,李觀一笑著道:“好,我給你帶一麵最好的鏡子!”
薩阿坦蒂下意識露出一絲微笑。
然後意識到這樣不像是大漠上英雄的兒女,咳嗽一下,才道:“那,我,我會準備好謝禮的。”
“天格爾。”
李觀一笑著道:“那我很期待啊。”
眾人接觸到了真正的西域,李觀一拉了拉瑤光,讓少女把自己,以及南宮無夢的麵容遮掩住,否則的話,恐怕會有麻煩。
他們安然無恙地進去了城池。
即便是李觀一他們,從麵相上看就不是西域之民。
但是黃金
和金豆子的威力比起一張臉,更為靠譜。
眾人成功進入,四處望去,大部分的屋子都是夯土結構,用大的磚石,泥土做成,和中原的屋子不同,天是湛藍色的,而城池的風格是灰撲撲的,在一座座樓之間,有彩色的綢布掛著,上麵繡著佛陀經文的傳說。
人們來來回回,都神色和善,在城門口不遠處的酒肆,酒旗在風中飄揚,門口的桌子上坐著兩名刀客,穿著灰撲撲的衣裳,喝著西域的燒刀子。
酒旗下麵,有穿著薄紗彩緞衣服的女子起舞,露出纖細的腰肢,旋轉起來,衣服都如雲霞,是西域的胡璿舞,南宮無夢看著那女子妖媚模樣,以及大道上露出來的肚皮,麵容羞紅。
“不,不知羞恥。”
李觀一歎了口氣,南宮無夢的防禦力未免太低了些。
於是眾人都散開,巴圖爾他們去采買東西,長孫無儔經驗豐富,去準備西域行走需要的必要東西,最好買些商隊該有的貨物。
潘萬修去看城池。
公孫懷直去瞅著這城門上的機關器械。
許天戈直接一溜煙跑去了這城池售賣作物的地方。
樊慶若有所思,去了貧民窟。
雷老蒙則是四處溜達,跑去馬驛的地方去這裡看看,那裡拍打拍打。
天策府這一次出來的都是中堅精銳。
一旦入城,全部都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哪怕許天戈都是開始研究西域氣候和地勢情況特有的農作物和器械。
一時間李觀一反倒是覺得自己簡直是無所事事,就隻好和瑤光一起去逛一逛這個城池,與此同時,在心中默默記錄下來這個城池的物產,城池的排布。
這裡的百姓都很和善。
前提是你是自由民,不是那種下下等人。
否則的話,就活該被抽死。
這幾乎是一種烙印在西域底層的秩序,李觀一和瑤光前去了酒館,這裡的酒館是兩層建築,和中原迥異的風範,有一股黃沙流動之感,李觀一要了一壺酒,酒水渾濁,還摻了水。
瞥了瞥那邊喝悶酒的大漠刀客,按著從長孫無儔那裡得到的消息,前去嘗試雇傭這些刀客,就如同中原城池裡雇傭鏢師一樣,在這個亂世裡麵,這是極為簡單的事情。
那一批刀客的首領道:“我每個月要有五個大金錢,我的兄弟們每個月三個大金錢五個銀錢,還要有兩個女奴伺候我們泄泄火,酒水管飽,可以嗎?”
李觀一沉默之後,謝絕了。
李觀一和瑤光坐在另一側桌子旁,要了一種果肉豐滿,口感甘甜的棗子作為下酒的,忽然有聲音笑著道:“這位小哥,怕是中原的吧,不適應這兒的風土。”
李觀一看過去,看到一名男子,約三十餘歲,已極自來熟坐下來,道:“這邊就是這樣,不能和我天朝上國,相提並論的,在下張子文,經營商路,不知小哥兒,可願意一並走?”
那人一過來,酒館裡就傳來一陣陣笑聲:“張子文,你又在騙人了。”
“哈哈,就是你說的那些西域作物?”
“說什麼運到中原之後,一定可以大賺的果子?”
眾人都笑話他,張子文臉上通紅,氣得道:“你們知道什麼?這般美味,我中原自是有人願意吃的,隻要,隻要能跨越現在這亂世運回去,足以綿延後世的。”
他去和那些人爭吵,似已是這裡的常客,李觀一和瑤光看著這地方,卻聽得了一陣陣的佛音唱誦聲音,看過去的時候,卻見到大道之上,一行僧眾前行,周圍百姓都齊齊讓開道路。
李觀一本來不在意,卻是微微一怔。
然後站起身來。
………………
巴圖爾驚怒地看著眼前的僧眾,這些西域番僧道:“這位施主,你和我們有緣分,請施舍些緣法吧。”
巴圖爾死死抓著錢袋子,道:“我的族人接下來要走很遠,如果沒有這些金子,都要餓死了!”
僧人道:“阿彌陀佛,是這樣啊,那不是更好了?”
“為我佛鑄造金身,功德無量啊。”
“你也分潤些功德。”
巴圖爾知道這些人惹不起,隻好道:
“大師需要多少?”
為首番僧目光幽深:“因果無價,豈能說出來?”
“就看,施主你的誠心了。”
“我看你手中那金珠,就頗好。”
巴圖爾驚怒不已,卻也隻好拿出金珠,緩緩放在那功德箱裡麵,就在他鬆手的時候,卻有一隻手掌伸出,抓住了這金珠,緩緩拿出。
巴圖爾和番僧看過去,看到李觀一站在那裡,隻是少年嘴巴上不知道哪裡弄來的胡須,貼了滿嘴。
巴圖爾鬆了口氣,旋即緊張起來。
李觀一把金珠握在了手裡,那番僧看著他,不滿道:
“這位施主,你從佛陀此地拿功德,卻不擔心死後墜入無間煉獄,品嘗十八地獄酷刑,連累親朋好友,共墜此間,來生都永不超生麼?”
巴圖爾要勸說李觀一,李觀一眸子垂落。
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眼前的這些分明是僧人。
他卻分明感覺到了,魔宗
一般的氣息。
魔宗分壇麼……這樣快,就遇到了。
少年人心中微動,回答道:“你說的是。”
他把手放回去了。
番僧臉上出現微笑。
然後看到這少年的手掌抓了抓,再度拿出來。
整個功德箱的金銀都被一巴掌全拿出來了。
微笑著的番僧:“…………”
本來隻打算拿自己金珠的中原少年微微一笑:“佛祖?”
那魔宗番僧要說什麼。
李觀一手一抓,嘩啦——!
李觀一直接掀了這功德箱:“佛祖也要把錢還來!!”
此地城池,氛圍瞬間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