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用力抱了下文鶴,然後才把這他介紹給此刻安西都護府眾人。
契苾力,尉遲雄,李克敵,巴紮爾,昊元夏等,沒有見過文鶴,可是見到素來沉穩的李觀一,如此欣喜,卻也都猜到了文鶴不同凡響。
可是仔細打量,卻也隻是一位平平無奇,和氣可親的青年。
契苾力卻看到原本的天策府眾人都似是有本能反應。
心中疑惑。
李觀一隻以玄龜法相,借助九色神鹿之力和江南之地聯係上,他此刻對於江南的了解和熟悉程度,定是不如西域內部的謀士的,故而此事皆交給了文靈均等人。
所以李觀一是真的沒有想到。
素來謀己第一的文鶴,竟然會優先抵達。
樊慶,雷老蒙,石達林都本能對這家夥有反應,然後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家夥現在已經是麒麟軍天策府的頂尖幕僚之一,是絕對的自己人。
於是樊慶放下了板凳。
雷老蒙收起來繩索,石達林放下了藥囊。
哦,這家夥此刻是絕對可靠的同袍。
那麼就該要讓對麵頭痛去了。
倒黴的是他們了。
文鶴,學宮之中出產的一款,作為隊友讓人膽戰心驚,但是作為對手的話就會直接讓人睡不著覺的頂尖謀士。
文鶴笑著和眾人打招呼。
所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都是極好。
都產生一種,此人甚是投緣,可以好生相處的感覺。
破軍矜持起身,扶了扶自己腰間,李觀一親自鑄造,贈送的魚水劍,然後以一種自然而然,悄無聲息的方式,佩戴在顯眼的位置上。
然後自然而然道:“文鶴先生既來了,還請入內。”
文鶴若有所思。
文鶴注視著那劍。
文鶴微笑,道:“這位就是我部第一謀主,最初追隨主公之人,主公口中那無與倫比之謀,最強最全麵的謀主,觀星一脈八百年來的第一天才!”
“破軍先生嗎!”
“久仰久仰!”
“這把劍,就是主公親自為先生鑄造的嗎?!”
“群臣謀士之中,唯先生有,實在是讓人豔羨啊!”
破軍神色從容不迫,垂眸道:“你……”
這位驚才絕豔,又尤其喜歡肉搏,劍術很菜,但是勇氣可嘉的謀主手掌抬起,在文鶴戒備的目光之中,重重拍打在了文鶴的肩膀上。
破軍抬起頭,嘴角勾起,勾起,壓下。
“你很懂嘛!”
“文鶴先生!”
文鶴微笑攙扶住破軍的手臂,道:“誰不知道,先生就是主公麾下的第一謀臣呢?啊呀,實在是久聽聞君子之風,卻始終沒有機會見到您,今日可見,心中甚是欣慰!”
謀己第一的文鶴,立刻找準了自己的位置。
找到了破軍唯一,不算弱點的弱點。
遇到文鶴這樣心裡麵有幾十把算盤的家夥,就猛猛撓破軍心裡麵癢癢的地方。
破軍的嘴角就沒有下來過。
相處相當愉快。
文鶴從袖袍裡麵取出卷宗,奉給李觀一,然後解釋道:
“主公,此番抵達此地,我等化整為零,自四方而來,其中元執,淩平洋將軍各自帶領一隊,皆是我軍參與過大戰的兵馬。”
“我家的祖父自中原來西域,我雖是中原之人,卻是自小在西域長大,回到這裡,如同回家一般,就先帶著晏代清一起抵達。”
李觀一忽然有點慫了。
下意識看向那邊的破軍:“代清他……”
破軍嘴角抽了抽:“啊,他去看後勤卷宗了。”
“嗯,臉色不是很好看。”
李觀一乾笑兩聲,道:“這,代清來了的話,後勤就可以相信了……”
“哦?是嗎?主公是希望我從平地裡給你弄出來金銀麼?”聲音傳來,從外麵走來一人,已是青年束冠,眉宇清秀倨傲,臉色發黑。
在解決了江南財政問題之後。
晏代清神清氣爽了大半年。
來到這裡,就看到了足足六十城的虧空問題,差一點眼前一黑,就直接昏過去,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文鶴這個對其他人都戒備的人會一路帶著自己狂飆來此。
晏代清,不神清氣爽。
他看李觀一,隻是歎了口氣,拱手道:“主公,我等俱都為主公耳目,爪牙,你著眼於天下大勢,我等不能在沙場上廝殺,這般事情,就交給我等便是。”
李觀一道:“有勞。”
晏代清道:“職責所在。”
這就是他們這些年輕之人,在這亂世之上舉起兵戈而起的弱點,天下的征伐如同烈火雷霆,猝然而起,刹那之間就綿延各處,李觀一雖然占據城池,但是卻沒有好生積蓄力量的時機。
此刻他占據江南,和西域的六十城。
百姓八百餘萬,就隻是分隔兩地,否則是為王的基業,占據遼闊的疆域,隻需要五年,就足以令糧庫充沛,有農家和墨家的幫助,他們的種子,技術傳播,運用。
十年,可以養百姓。
再有十年,以令學宮在天下傳播教育,培養出數代人。
於是十年以定太平。
可是這天下,那一位位上個時代的梟雄們,都看到了李觀一所部的潛力,他們是不會給李觀一安心發育的機會,就如同李觀一也知道狼王無法支撐長久之戰,薑萬象壽數不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略,也有自己的弱點。
到了這個階段,站在他們這個高度上,看到大勢洶湧,彼此最大的弱點,彼此會走的戰略,幾乎已經是明牌和陽謀,而爭鬥正是在這種陽謀的前提下進行的角逐。
破軍又和文鶴相談戰略。
拿出疆域圖,破軍目光極高,而文鶴眼力刁鑽,這平平無奇的謀士笑起來,指了指之前被陳國吞並之後,陳國和西域交接的地方,道:“這裡,似乎是那位魯有先在負責。”
“不如這一片就交給我。”
文鶴微笑:
“他這樣的防線,板正到了極處,正適合我。”
樊慶雷老蒙,不知道怎麼的,脊背一寒,看著文鶴的微笑,有點後脊骨發冷的味兒。
文鶴又話鋒一轉,道:“至於此次前去那黨項王城裡麵,主公既要去,保全自身的話,倒是不難,我做些準備,此次之事,我和主公同去。”
“諸位不必擔心。”
雷老蒙咧了咧嘴,咕噥道:
“你該不會把主公送了對麵吧。”
他隻是故友同僚裡的玩笑。
沒有想到文鶴認真道:“不行的,所謂的計策,需要配合時勢去做。”
“以狼王的經曆,我如果把主公綁了送去的話,恐怕會觸發狼王過去的記憶,讓他直接進入暴怒殘殺的狀態,那時候,恐怕會六親不認,誰都攔不住。”
“誰敢綁了主公獻給狼王,怕是在下一個呼吸,狼王的雙刃長柄刀就鑲嵌到眉心了。”
雷老蒙呆滯,下意識訥訥回答:“啊,哦,是,是。”
然後頓了頓,大驚:“你竟還真的想了?!”
文鶴笑道:
“如此說清楚了,才能證明我和主公同心。”
“懷疑所有人,包括未來的自己。”
他說這樣的話,卻和破軍對視,破軍端茶微笑,兩人微微頷首,已彼此完成了一次交鋒,文鶴主動說這樣的話,也是讓破軍放下心。
眾將皆退去的時候。
破軍和文鶴兩人還是相談了很久。
大有相見恨晚之勢,文鶴自然,而破軍孤傲,兩人之間倒是相處契合,對於西域局勢,不斷思考。
如今的局勢焦灼,每走一步,都要考慮到連續的反應。
李觀一則自去準備黨項王都的事情,昊元夏緘默許久,和李觀一一並出來,忽然開闊,嗓音沙啞道:“多謝,黨項國民,性命皆係於您之手……”
“如此局勢,就算是您不答應,也不會有什麼不對。”
李觀一看著他,昊元夏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眉宇間已經有了沉穩的氣度,隻是越發消瘦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就仿佛是被鍛打的一把劍。
天底下隻有大變和磨礪可以塑造人。
故國淪喪如此,家國被奸人所害,百姓民不聊生。
家仇國恨,痛若火焰,燒灼心肺,正是年少烈烈的歲月,這般憤怒悲傷,他幾乎整夜整夜難以入睡,閉上眼睛就是曾經黨項的過去,以及現在,貴族,奴隸,魔宗種種。
李觀一回答道:“不必謝。”
“我不是為了和你的承諾,所以,不必謝。”
昊元夏愣住,他本來想要再度拿出金銀作為酬勞,也是下意識覺得金銀才是能打動彆人的東西,卻沒有想到被李觀一這樣提前地打斷了,下意識道:“那您……”
李觀一回答道:“我隻是想要去救人罷了。”
“狼王算是我的半個長輩,他的兵法凶狠霸道,我也覺得西域諸將沒有考慮好,以狼王的韜略想要拿下黨項,不難,但是他為了在西域立足,手段極狠厲。”
“西域之民對他極恨,可如今,西域各部的將軍們為了王位而爭鬥,手段比起當初的狼王還狠,黨項百姓皆要受苦,惡名反倒是落在了這些西域各部將軍身上了。”
“他們就算是會成為王,也是相當於替狼王背負惡名的傀儡,我們中原和你們西域不同,我們會有史官,記錄史書,會有先代的將軍,將兵法編撰成書卷,保留起來。”
“以史為鏡。”
“所以,中原總能穩定大量地出現中上層次的將軍。”
“大量的學習過去的戰略,然後在實戰中飛快成長起來,中原武德充沛,也就在於此了,中原將軍會更為冷靜一些,不過,在那樣的情況下,又有誰能真正冷靜呢?”
李觀一道:“再然後,就是狼王為自己的兒子,陳文冕來塑造聲望了吧……他真的為自己的兒子一步一步鋪陳道路。”
昊元夏不明白了,道:“您去黨項國都……”
李觀一緘默了下,道:“我有一人要殺。”
“我有一事要做。”
“有一因果要了。”
“有一大夢,還不願意醒來。”
昊元夏愣住,看到李觀一抬起手,手掌落下,恍惚之時,仿佛眼前還是那個身穿甲胄,和自己此刻差不多年紀,就一個人衝擊鬼市救人的少年金吾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