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上萬重騎,整齊劃一,朝著後麵撤了半步。
尷尬,無聲,戒備,以及驚懼。
在這一天,甚至於和文鶴沒有見麵的越千峰,燕玄紀,都忽然就明白了在學宮之中,為什麼當代學宮最頂尖的大才,謀主們,都有同一個默契。
必須把文鶴綁了去!
這個人在自己的陣營,可以不用。
但是絕對不能沒有。
媽的,這個人在對麵,自己是真的睡不著。
是物理意義上的睡不著。
狼王都氣到破防了。
連俠客出身的元執都已經說了,大不了把這家夥腿打斷也要綁走,人的名,樹的影,文鶴先生之名,果然如此,卻是霸道嚇人得緊啊。
文鶴:“…………”
他眼底晦澀難明,摸了摸鼻子,然後溫和笑道:
“諸位,可真的見外啊。”
眾人都有些害怕他,隻有李觀一大步走上去,先是抓住文鶴手腕,一股溫暖氣息流轉入文鶴體內,謀士微怔,旋即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道:“主公,我沒事。”
李觀一點了點頭,感慨道:
“確實,做了這樣大的事情,你確實是沒事。”
“先生確實是,謀己第一。”
李觀一歎了口氣,然後抬起手,直接一拳打在文鶴的頭頂,打得謀士眼冒金星,李觀一看著那邊的城,臉頰抽搐了幾下,一把勾住了謀士的脖子,把他直接卡住,壓下來。
勾肩搭背,背對著眾人,然後咬牙切齒道:
“這就是,處理些雜事?!”
“你這【些】,是什麼個計量單位?”
“這就是,一點點雜事?”
謀士脖子被勾住,雖然額頭都有些痛,卻笑:“啊,區區過去時代的殘留罷了,主公,您不殺這幫貴族,私兵,難道還要打算和他們好好說嗎?”
“您所說的未來裡麵,是絕對不能有這樣的人的。”
“不能妥協。”
李觀一道:“那也犯不著如此焚城。”
文鶴看著他,輕笑道:“若不如此燒個白茫茫,您未來的世界,總有隱患吧,有的事情,總會有人做,而且,這件事情不是我故意如此的。”
“如果不是他們把城門都死死封鎖住的話,最多隻是把他們逼迫出來,壞了狼王的大勢,不至於把他們都殺死,他們不會有這樣的死傷。”
“如果不是他們想要劫掠百姓,把他們的屋子都劈開來的話,火焰不會蔓延這樣快。”
“本來隻是焚燒此城,他們可以出來。”
“卻變成了這樣的模樣。”
“主公,這難道不是他們咎由自取麼?”
文鶴先生,理直氣壯。
公羊學派的傑出弟子,能言善辯。
李觀一憋了一口氣,隻好無可奈何,決定往後還是不要輕易動用文鶴的好。
文鶴笑道:“況且,這麼快的燃燒速度,是因為那位什麼侯中玉的助燃粉,嗯,此事雖然稍微有些傷了天和,但是卻不傷文鶴。”
“佛門說功德,若有的話,還請佛祖扣侯中玉的。”
“至於晏代清……”
文鶴頓了頓,他樸素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絲微笑,這一絲絲微笑讓樸素文士臉上多了許多人氣,多少帶著些玩笑調侃道:
“那就祝他開心。”
李觀一看著他,道:“是因為代清曾是陳文冕的輔佐。”
“所以狼王回去之後,立刻就會知道你撒了謊。”
“你才這樣故意再氣他一下吧。”
文鶴麵不改色,微笑道:
“我隻是覺得晏代清平日太苦悶。”
“給他找個樂子。”
“這樣他就會發現,世界上還有比起財政赤字更特彆的事情。”
李觀一看著文鶴,道:“今日之事,他日終究會流傳於後世,先生不可能徹底隱瞞,難道要背負天下的惡名麼?”
文鶴看著他,從容地回答道:
“如果可以平定天下,如您所言的天下太平的話。”
“就讓我去十八層地獄吧。”
這一句話是難得的實話。
然後他看到眼前的秦武侯回答道:
“若有那一日的話。”
“我和先生同去。”
文鶴微頓,然後笑道:
“那樣的話,我可要多活一段時間啊。”
…………………
西域王城被焚燒的事情,徹底改變了局勢,整個天下的大勢洶湧猛烈,其實並不曾燒死那十萬軍隊,他們還是衝出來了,沒有徹底在這烈焰焚燒的城池裡麵全軍覆沒。
但是,高溫,鐵甲,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受到了極大的燒灼傷勢,讓他們極痛苦,難以形成戰鬥能力,甚至於還會成為自己所部的拖累。
烈焰洶湧地往上升騰。
李觀一所部追上了前麵的昊元夏。
全速趕赴到安西城的方位,這一次,是元執,破軍,文鶴,三人聯手,加上李觀一,釣鯨客,才在最後以近乎於掀桌的方式,壓過了狼王的大勢。
將狼王的戰略,斬斷終止在了西域王城。
雖可見年輕一代的手段,卻也讓破軍等人越發明白這些老一輩的可怖手段——因為那些最先衝入了西域王城的聯軍把城門都封鎖起來,後續的軍隊沒有進入其中。
但是卻也因此,親眼看到了烈焰焚城,看到了那些衝出來的,麵目全非,難以再戰鬥的軍隊,對於這些軍隊的士氣造成了極端巨大極端可怖的衝擊。
無論是賀若擒虎,還是魯有先,都在這個時候做出了判斷——
狼王驅虎吞狼,迅速拿下西域全境,然後再緩過勁,裹挾大勢的計劃失敗,五十萬大軍,將失去持續作戰能力,接下來的狼王,隻剩下一戰之力了。
就在這個時候,狼王重新提起兵鋒。
他召見了驚怒交加的其餘西域聯軍的統率們,不知道其中的過程是什麼,是這些西域的將軍們意識到了,他們此刻就算是不和狼王合作,也難以回歸故土。
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身不由己。
還是說,仍舊被狼王許下的重賞所誘惑了。
是日,狼王召諸將,厚賞以金銀,將自己所具備的諸多寶物皆賜下,乃宣言,在整個輿論未曾徹底炸開的時候,分封其餘諸將皆是【可汗】,認為各部正統。
西域原本因為那烈火焚城而幸災樂禍的原本各部驚怒。
狼王封以其名,給予重賞,陳述利害大勢。
於是諸番大半服從,各領封賞,其餘則領兵馬離去,狼王不曾追殺,以禮相待,送出數十裡外,眾始信非狼王焚燒城池。
乃聚攏大軍軍勢,原五十萬大軍,乃和西域原本攻擊他們的聯軍彙合,對外宣稱,號曰百萬大軍,聲勢顯赫,熾烈如狂風一般,甚至於比起之前更強大。
而國公府之中,賀若擒虎卻是目光放出明光,大笑不已,道:“老狼王啊老狼王,已到了最後的一步,雖然兵勢大起,但是卻也隻剩下這一波了。”
“強弩之末,回光返照。”
“好霸道,好手段,是打算要最後拚儘全力,不顧以後,也要好好地在這天下爭搶一番。”
“好賭徒,死都不肯老老實實的死,也不甘心去收斂勢力,占據一地,稱王稱霸,而是選擇如此霸道如此烈烈的結束之法。”
“興百萬之兵,角逐天下!”
“縱是身死於天下,也絕對不偏安苟活求個王霸之業。”
“若大勢不成,便玉石俱焚。”
“不愧是如此神將!”
“李國公!”
賀若擒虎躍躍欲試,道:“準備大軍,且派人手,前去安西城之中,和那天格爾聯手,狼王兵鋒偌大,卻是最後一搏,解決狼王,再角逐此西域!”
西域風起雲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狼王興百萬大軍,賀若擒虎兵馬彙聚,魯有先看著變化紛亂的戰報,無言緘默許久。
那焚城之戰後,已至於徹底決出勝負的關鍵局勢。
決定西域之主是誰的關鍵一戰,不會太久遠了。
魯有先亦是有心潮澎湃之感,感覺到了整個時代的風起雲湧,而在天下皆變的時候,李觀一帶著救出來的人,第一批地進入了安西城所在。
他和文鶴前往安西城安西都護府。
李觀一倒也還好,他要和破軍他們談論西域最關鍵之戰,狼王果然還是那老狼王,絕不肯偏安一方,懷揣著的還是那吞吐天下的氣勢。
被天策府壓下一籌之後。
立刻做出反應,在對於狼王的局勢偏落到最糟糕之前,直接掀起最終大戰級彆的漩渦,將整個西域都卷入這浪潮之中。
擊敗狼王,甚至於隻是頂住狼王的攻勢。
狼王的百萬大軍都會分崩離析。
可若是擋不住這最後的拚死一擊,那麼局麵還會更亂。
百萬大軍,分崩離析,各路可汗,四處奔馳。
李觀一隻是想想,都神色凝重。
狼就算是倒下,也不會是狼狽無力的,他縱死,也要讓整個天下徹底混亂,彼此之間角逐,猶如刀劍相擊,李觀一大步前去尋找破軍等人。
隻是文鶴卻和做賊似的,悄悄把眾人護在身前。
旋即想要離開,隻是七拐八拐,甩開了所有人的時候,文鶴鬆了口氣,想著該要去那裡,稍稍避一避風頭。
一隻手從陰影中伸出來,按在了文鶴的肩膀上。
手掌白皙修長,青筋賁起,文鶴先生,掙脫不開。
謀己第一,千古毒士,也是頂尖謀士的文鶴先生難得頓住,背後傳來一股幾乎實質化的怨氣,有溫和的聲音幽幽地產來了。
“這不是文鶴先生麼?”
“今日,是要去哪裡啊?”
微笑的聲音裡,陰影中走出一個人,神色溫和,眉宇俊朗,氣度溫潤如玉,卻似乎帶著一股肉眼可見的怨氣,幾乎要化作實質似的。
天策府。
晏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