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黃金王印。
西域三百年大一統,有文字記載以來,第一位大英雄,吐穀渾王的傳說,在這片自古紛亂的大地之上,黃金王印,代表著的,就是絕對的正統,絕對的霸業名義。
眾將,尤其是出身於西域的李克敵,契苾力,昊元夏,都神色微有變化,隱隱然有一個荒謬,卻又極為充斥著誘惑力的想法出現在了他們的心中——
借兵,是的,李觀一的想法是要去借兵。
西域的大勢角逐,無論如何,對於西域人來說,狼王是絕對的敵人,李觀一和諸部可汗,在這一點上利益相合——
既然狼王已拚儘全力,那麼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力量,也會彙聚起來,和狼王一決雌雄。
雖然明白李觀一的想法,但是這幾位西域出身的戰將,心中還是浮現出了一個念頭,既然非得要在這大地之上,重新出現一位霸主。
既然西域各部,總也是要重新彙聚起來,臣服於同一片旗幟之下。
那為什麼,不能夠是主公?
西域之上,萬王之王,可汗們的可汗!
憑什麼不可以是主公?
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就如同是大片的烈火炸開,直燒灼得心臟都熾烈起來了,西域戰將,和中原戰將相比起來,更為熾熱,心底的野心如他們的忠誠一般明快。
臣服於主公之後,便對於主公無比尊崇。
李觀一對破軍道:“正統之名也有,先生為我寫好卷宗,我等當和西域各部談判,陳述利害關係,共結聯盟,以應狼王之勢。”
破軍點頭,仍舊道:
“西域諸王,都是一年之內,原本各部的大統領稱王的,他們原本都是吐穀渾和黨項國的臣子,當遇到天下大變,國主危難的時候,不思報國,卻立刻反叛,自立為王。”
“以此觀之,應該都是野心勃勃,不守規矩之人。”
“可能沒有那麼簡單答應……”
李觀一也有這樣的預感,卻也回答道:
“總要試試。”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破軍拱手行禮應是。
李觀一所部,確定戰略方向,在應對陳國,應國的聯盟的時候,開始嘗試和西域各國接洽,共同構築應對狼王恐怖大勢的聯盟。
但是正如之前的擔心,萬事萬物並沒有那麼順利的道理。
李觀一所部,南宮無夢,在外遊曳。
意外發現西域軍斥候。
並撿回了不知哪裡的遊商在躲避風沙的時候,掉落的駱駝隊,其中金銀器物,約一千餘兩。
公示七日,無人領取,則收入庫藏,以饋百姓。
晏代清歎為觀止。
晏代清沉思,嘗試將南宮無夢拉來負責後勤。
南宮無夢欣然而往,隻是出身江湖宗門,不怎麼喜歡術數的天下絕色,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卷宗,算盤,以及在無數卷宗之中,臉上的神色就一點點呆滯住。
然後聽得嘩啦聲中,臉色蒼白微笑,頂著黑眼圈,越發溫潤如玉的江南君子從卷宗裡麵‘長’了出來。
晏代清置身於無數的卷宗,赤子,財政空缺之中,笑容溫和:“你來了?”
“來來來,坐……”
“不要客氣。”
“以後這卷宗室,就是你家了。”
南宮無夢大驚,婉拒。
問她理由,哼哧半晌,隻是道:“會讓臉色慘白,不大好看……若是我再被那人給氣,咳咳,我是說,有時候,就,有時候,就會臉紅,豈不是更明顯?”
都沒有提起是誰,是什麼事情,隻是單純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麒麟軍的第一斥候將軍一張臉龐就已經漲紅了,在冬日裡幾乎要冒出白煙,連連擺手,結結巴巴道:
“沒,沒有,我不是說李觀一。”
“啊,不,我是說……”
“不行不行。”
“而且會掉頭發的。”
“臉色蒼白掉頭發,還有黑眼圈,不好看啊。”
晏代清如晴空霹靂。
文鶴先生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立刻拋下了那什麼陳國和應國的使臣,那時候文鶴先生甚至於是在安西城內另一座城裡,單手握著韁繩,一路飆車一百七十裡,前來嘲笑。
這般事跡,被小姑娘薩阿坦蒂看到。
那個常常坐在屋子裡一天不動的晏代清先生惱火,親自邁步追著文鶴先生毆打,倒不如說,這一段時間看下來,晏代清先生每天最大的身體活動,就是被文鶴先生氣得。
這樣反倒是鍛煉身體了。
否則晏代清先生整日裡坐在那裡不動,反倒是讓人擔心。
薩阿坦蒂想著,旋即微怔,想著難道文鶴先生就是為了這個?正在這個時候,看到那邊終於還是被晏代清先生一招大力拋射竹簡,砸了個正著,然後被抓住的文鶴先生看來。
樸素文鶴的謀士伸出手指抵著嘴唇,微微噓了下。
薩阿坦蒂點了點頭。
想著,文鶴先生肯定是為了晏代清先生的。
總不可能是為了樂子吧。
肯定不是!
文鶴先生人這樣好,這樣和藹可親。
她的少女時代,是和這些,整個風起雲湧的天下都占據舉足輕重分量的人相處在一起,晏代清先生教導她術數,樊慶將軍告訴她人心,文鶴先生說要好好生活。
那是很遠很遠之後的事情,少女已是滿頭白發,聽聞旁人提起那些熟悉的名字,帶著尊重,帶著如同雕像般的疏離。
除去了名字,那幾乎已經成為了其他的人。
她忽然恍惚,不希望這些個,在她的少女時代以及人生裡如此驚才絕豔的人們,到了最後,隻被解構成為了一個個冷冰冰的標簽。
於是那時也已是古稀之年的她把這些東西,搜集記錄,從自己的記憶裡麵摘錄出來,變成了文字,寫成了《名士傳》,傳記上寫著【雖小道,必有客觀者焉,不記大事,隻觀人情】
第六卷的【雅量】篇,記錄著當代名臣故意如此玩笑的行為,溫潤君子,亦以老拳毆之千古毒士,倒是為後人所津津樂談的一篇。
那些曾在天下馳騁的人們,並不隻是那青史之中,寥寥幾筆的壯闊,反倒變得鮮活如人。
文鶴聞之,乃棄使臣。
親驅牛車而來,於代清門前,譏嘲戲謔。
代清怒以竹簡拋擲,毆之。
後以手攥其衣領,問:‘知錯改否?’
對答:知錯,不改。
代清長笑三聲,曰:
“彼其娘之!”
複以老拳毆之。
共計三拳。
——————《名士傳·卷六·雅量》·薩阿坦蒂。
…………
李觀一和破軍可不知那邊文鶴先生愉快地一邊找樂子一邊讓晏代清每天活動身子骨,那個被迷路之後的南宮無夢抓住的斥候軍本來很是嘴硬。
就連雷老蒙和石達林都沒能撬開他的嘴巴。
但是當門打開,他看到內披鱗甲,外罩白色戰袍的李觀一走來的時候,卻是渾身猛地一震,麵色一下子就煞白起來,如喪考妣,坐立難安,就好像是屁股上起了火。
李觀一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
這個被鎖著手腕和腳腕的斥候蹭一下站起來。
精鋼打造的鎖鏈晃動碰撞發出聲音,臉上神色倉惶,李觀一揚了揚眉,道:“坐啊。”
那斥候張了張口,硬生生沒有敢做什麼,隻是半跪在地上,垂首道:“巴哈兒,見過神威天將軍。”
李觀一道:“你認識我?”
這個看上去粗狂的大漢臉上有些漲紅,道:“幾個月前,我跟著將軍前去和中原人的軍隊打,困住了應國的國公,您親自衝陣幾次,我們都被您打服氣。”
“之後本來以為會被您殺死,卻沒有想到被您釋放,我……”
他似是極羞愧,是親眼看到了李觀一陣斬赫連介山,被擊敗之後,放回去的俘虜,隻是不知為何又踏上了戰場,此刻又見到了李觀一,驚懼之下也有一種本能的羞愧感。
他都已經很小心了。
打扮成為了很窮的沙盜,還有一腔勇烈,雖然是不得不出來,可也帶著若是被神威天將軍抓了,就自殺的念想。
沒想到,轉過來就看到一個迷了路的家夥優哉遊哉過來了,再然後,那邊那家夥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似乎把自己當做了目標。
本來裝作沙盜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沙盜,就如同是大漠之上的鬣狗,欺軟怕硬,各大勢力很厭惡他們,卻也懶得去對付這幫沒品的流浪武者。
可誰知道,誰知道安西城竟然有打劫沙盜的習慣?
媽的,這算是個什麼事兒?
那女人武功極高,不比許多部族的將軍們差,還有一把黑白兩色,奇奇怪怪的尺子,往天上一拋,不知道怎麼的,本來就要開打,悍不畏死的西域斥候就感覺肚子一軟。
咕嚕咕嚕的聲音,差不多要拉稀似的。
再勇敢的戰士都在一瞬間麻了。
當場戰鬥力折損一半,直接被生擒,擒拿之後反倒是好了,就給那南宮無夢愉快的抓回來了,回來之後,才發現是斥候,移交了石達林。
李觀一來了之後,之前還嘴硬,骨頭硬的斥候立刻軟下來,老老實實把所有事情都說了。
十萬軍中,闖陣斬將。
對於骨子裡崇尚勇武,文化上尊崇掠奪的西域各部來說,具備有極大的聲望,巴哈兒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李觀一和破軍神色微有凝固。
西域各部已經派出了軍隊,可以稱為大軍了。
在之前討伐狼王的聯軍被狼王借大勢裹挾之後,西域各部既驚且怒,卻又有野心勃勃之輩起勢,其選擇的戰略,就和李觀一接住狼王之霸烈,成就自己的名望一樣。
赫連介山之兄,統萬城城主赫連博,沙陀王。
借助西域各部對於狼王的憤怒,對於叛徒的殺意,敵意,引導輿論聲勢,乃將各部可汗聚集在一起,說要建立猶如當年吐穀渾王一般的偉業。
於是整合大軍,重整聲勢,聯盟各王,可汗,欲要建立王庭,同盟,乃敕令大軍先行開撥,而目標,並不是狼王所部,也不是被狼王敕封的那些可汗,王侯的位置。
而是李觀一所部。
有數十萬大軍兵鋒,浩浩蕩蕩,逼近李觀一安西城所在。
巴哈兒臉上神色慚愧,李觀一微微抬眸,若有所思,道:“率數十萬,和狼王有仇,卻來攻我?原來如此……”
西域堪輿圖就在腦海中,尤其清晰。
狼王兵鋒軍勢鼎盛,陳國,應國聯盟不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