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九鼎之中,冥冥中似乎有種呼應,要彼此氣運相聯。
可是終究沒能成功。
兩地相距太過於遼闊,而中間的西南一帶,以及水路涉及到的那一片疆域,仍舊還被憤然湧動的兵家煞氣所分割開來,於是李觀一努力嘗試了很久,也沒能成。
“果然不行啊……還差著些的。”
李觀一不由遺憾。
畢竟,九鼎之氣運和山川地勢也有關,中間還有那麼一大片地方,沒法跨過去。
隻是這個時候,李觀一卻忽然因為九鼎,而感知到了間隔在了這兩座九鼎之間的部分區域,那一部分區域裡被一股氣運占據了,不是陳國,應國的中原氣運。
李觀一忽然隱隱有所觸動。
借助氣運之氣,眼前恍惚見到了一幅幅畫麵。
那是一種和江南的亭台樓閣,中原四平八穩的院落,以及西域黃土,磚石材質的平頂樓不同的建築風格,多用竹子,錯落而居,沿著山開墾田地,猶如梯子。
是西南區域——
此刻在西南王府之中,中間站著一位穿著陳國官服的男子,神色稍微有些局促,而上首處,有穿著華服的男子握著一封信。
周圍有來自於不同城寨裡的首領,男女老少皆有,他環顧周圍,不看那使臣,隻是道:
“這是陳鼎業給咱們的信。”
“要咱們出兵,去中原幫助他,對抗應國。”
陳國使臣道:“王上,該尊稱為陛下!”
這些個西南夷人的統領們卻忽然都冷笑起來了。
男子無所謂地道:“陛下?好吧,那就陛下了,看起來,諸位兄弟的意思都差不多了?”
陳國使臣繃著臉龐,狠著一顆心,大聲質問道:“王上既然已經臣服於我大陳國,那就是大陳的臣子,現在君王有令,要您親自率兵勤王,您為什麼不去?!”
那被稱呼為西南王的男子呸了一口,手裡麵的信箋直接摔在那使臣的臉上,冷笑起來道:“好啊,格老子的,拿陳鼎業來壓我?當我是被嚇唬大的麼?”
“來,你看看盟約卷宗!”
西南王掏出來盟約,指著上麵的文字道:“看清楚了,這裡寫著,和我們達成盟約的那個人,就是李萬裡,不是陳鼎業!”
“我們不認其他的,就隻認這個死理。”
“我們當初是和李萬裡兄弟說好的,現在,李萬裡沒了,你還要拿著信來壓我?!”
“陳鼎業?當年太平軍裡,他都算不上前三號的人物。”
“一個一本正經,心裡麵有鬼的菜花蛇,嘰嘰歪歪個什麼。”
“也來嚇唬我?”
“當初你們就打算把我捆到陳國去,是李萬裡幫了忙。”
“我把我們的國寶,二十四顆明珠送給了李萬裡,讓這小子去迎娶他那口中的姑娘,那小子放了我,也放了我們這些同族,大家感念他的恩才臣服你陳國的。”
“我們感念他的武功,他的手段,願意跟著他,我們也不喜歡打架,不喜歡跪來跪去的,隻希望他能實現他那個天下太平的夢,我們沒事兒種種地,摘摘茶。”
“可是才安靜了沒有多少年,一抬頭,李萬裡都沒了?”
西南王冷笑起來:“李萬裡沒了,你們說是被應國害了,我可沒那麼好騙。”
“給你們陳國皇族臉了?”
“李萬裡都被殺了,我去了,豈不是沒多久,也就【宮廷宴席,失火而死】了?亦或者和那嶽鵬武一樣,一十二封信飛速過來,把我催死?”
“這兩個人對你陳國的功勞比我大多了,武功也比我高,都死了,老子一個你們口中的西南人,豈不是要給你們殺了淩遲涮鍋去?”
“來人,拖下去,喂食鐵獸!”
西南王的火氣越來越大。
平定西南,正是太平公最大的功業之一,而且是以仁德之法,他在西南的聲望極高,如果不是因為所謂的太平,西南區域在太平公死後就會反了。
隻是那時候的陳國,兵強馬壯,嶽鵬武等名將還在。
嶽鵬武奉命親自來平定這裡。
卻沒有率他那支無比精銳的背嵬軍。
隻是單騎而入,談論當初太平公舊事,西南諸公隻放聲大哭,於是重新平定下來,澹台憲明上稟陳鼎業要斬敵酋首領,陳鼎業感念當年的舊日關係,沒有同意。
隻是如今,陳國捉襟見肘,連續寫了許多信要他出兵。
西南王說那句話,真的有西南夷人要把他拖下去喂了食鐵獸,那把使臣嚇得腿腳發軟,就又喊停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道:“你把信帶回去吧,我們不打算和陳國打架,也不想被陳國當槍使。”
陳國使臣被折辱,不甘怨恨道:
“等到天下太平,天兵定來討伐!”
西南王放聲大笑起來,喝罵道:“太平公死,嶽鵬武走,狼王反叛,夜馳不寧,國家有名臣良將都是這個下場,你陳國早他媽的骨髓乾了,將死之蛇罷了,嚇唬誰?!”
“等你陳國完了,我親自去你們的皇宮前麵,撒尿!”
“當年比撒尿遠,沒拚過李萬裡那臭小子,他死了,可沒法贏了我,哈哈哈!”
陳國使臣瞠目結舌,看著西南王說這樣如乞兒,孩童一般的比拚,看這位夷人統領說這些往事得意洋洋的模樣,一時沒話說,西南王複又道了兩句話,才有了一方豪雄的豪氣:
“且看天下太平時。”
“還有陳國沒有!”
鞭之數十,放逐之。
“若不走,扒了衣服,喂食鐵獸!”
“滾滾滾!”
陳國使臣狼狽離開,西南王緘默許久,最後拿著當初的聯盟信,慨然歎息,道:“李萬裡兄弟,當初你我之見,竟然已經是永彆,天下亂世,你這樣的人,死了可惜啊。”
有人問道:“我們真的就坐視不管麼?”
“聽聞江南秦武侯,似是太平公之子。”
西南王道:“老子英雄,兒子未必好漢。”
“況且,塞北也有兩個太平公之子。”
“誰知道哪個才是真的?他們爭鬥他們的中原,又有哪個能看得上咱們的西南?不大多都是為了要個糧食?就算真的是李萬裡兄弟的兒子,我也沒見過。”
“聽說,那個可是個了不得的大權臣。”
“和李萬裡不一樣啊。”
旁邊一位老人歎息:“是啊,隻是李萬裡吃不了辣,要不然就是頂頂好的男人了。”
西南王大笑起來,道:“吃辣吃得眼睛都落淚了的男人,算個什麼英雄!吃辣吃哭了的男人,吃魚腥草跳腳的小子,這樣的英雄,怎麼就死了。”
“這樣的英雄,怎麼就死在了陳鼎業的手裡?”
笑著笑著,卻是無言,隻是喟然歎息:
“上天可憐,若真讓我得見李萬裡兄弟的孩兒……”
老者詢問道:“若是那秦武侯有太平公之風,我們要履行曾經和太平公的盟約嗎?”
西南王道:“李萬裡都失敗了啊。”
“除非是超過他的人,否則的話,可不能輕易下場,再說了,當年和太平公關係極好的狼王不也是在嗎?咱們是和李萬裡兄弟簽訂了盟約,可是臣服的對象偏偏還是陳國皇室。”
“這真的是個糊塗賬啊。”
“若是隨意結盟,可能會被人抨擊,到時候中原來這裡收拾咱,直接有現成的理由,我是不在意了,可是孩子們不能因為我們當初的所謂投緣,就也陷入危險。”
老者緘默許久,道:“若是李萬裡和陳輔弼的孩子一起來的話,反倒是好了……”
西南王緘默許久,似乎看到了那一幕,道:“是啊。”
“可是,那怎麼可能?”
“彆做夢了。”
氣運變化,九鼎轟鳴聲逐漸消失了,李觀一所見的畫麵也消失,西域九鼎穩定下來,李觀一恍惚許久,忽然想起來越千峰大哥說的,當年他爹李萬裡拿了明珠去和他娘求親。
最後被人揭發說是貪墨,被扒了官職,狼王陳輔弼去求情,兩個人在禦前互毆的故事了,李觀一自語:
“……西南麼?”
這正是第一次李觀一和破軍相談的時候。
破軍所說的戰略之一環,占據西域,羽翼豐滿,借太平公之勢,輕取西南。
在過去,就算是李萬裡在西南一帶,聲望極大,可對李觀一沒有裨益,隻有此刻,李觀一自己的大勢洶湧,漸漸升起,才有資格去拿回這父親聲威帶來的助益。
隻有他自己就有去得到這一份聯盟。
才能走出這一步。
父親的聲望,可以免去這一步的刀兵。
聲勢漸起了啊。
拿下西南,順水路而下入江南,則九鼎可連!
不知九鼎相聯的時候,又是何等氣魄,當有無上大蛻變。
李觀一低語:“風起於青萍之末。”
如今風勢已烈,就在此刻,按著西域九鼎,雙目可見氣運的李觀一卻遠遠看到,安西城的方位,一股軍陣煞氣如狼攻掠而來,攪碎了鑄鼎後的安詳氣氛。
??!
那是——狼王?!!
狼王打算攻安西城了?
李觀一神色凝滯。
這一個突然的變化,讓他都驚愕住,戰略被狼王這一手直接打斷了,他神色微變,知道自己若是不去,狼王攻擊之下卻猶不見自己出戰的話,一定會猜測自己和西域有關。
狼王,真的狡詐!
李觀一又一次感知到了狼王的壓迫。
可旋即,神色也沉靜。
九鼎之二已鑄,八重天境,今非昔比。
既然來了的話,那就和狼王,再戰一次!
李觀一看向旁邊九色神鹿。“我有一個請求。”
九色神鹿:“???”
李觀一道:“請你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回安西城!”
九色神鹿道:“你是要?”
李觀一回答:“狼王試探。”
“便讓他試探吧——”
“是時候,逆轉局勢了!”
天可汗從容道:“大勢角逐糾纏,各有勝場。”
“可是此時。”
“我,才是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