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鶴搖了搖頭,回答道:
“高見算不上,隻是一些習慣性保全自己的想法罷了。”
“以狼王隻率五萬大軍在此,背後數十萬軍隊大勢,一旦狼王被賀若擒虎擒拿誅殺,那大軍軍心一亂,西域立刻就會混亂起來。”
“那些潰軍,算不上什麼。”
“狼王消失,陳國應國的眼中釘就是我們了。”
“雖我燒了他一把火。”
“可是還是有種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
李觀一倒茶,道:“……先生所言,我有有想過。”
“沒有想到,先生也會有同情之心。”
文鶴先生疑惑道:“嗯?同情?”
“不不不,主公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隻是因為擔心狼王沒了,陳國和應國對我們出手罷了,不是什麼反省和同情,畢竟陳國和應國都和西域有接壤的部分。”
“他們有足夠的戰略縱深,有足夠強大的後方補給線。”
“我們的戰略還沒能成,沒有這兩個,所以一旦我們和陳國應國在這裡死磕的話,我總是覺得還不是很穩當,總覺得會不會吃虧。”
文鶴先生非常直白地道:
“我不是後悔同情,我隻是怕死而已。”
一股清醒爽快的人渣味道。
李觀一嘴角扯了扯,雖然這樣做不好,但是他某名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任何正常人和文鶴先生交流之後,都會產生一種自己的道德底線得到長足提高的錯覺。
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那麼,文鶴先生覺得狼王好對付,還是賀若擒虎好對付呢?”
文鶴若有所思,道:“看起來,主公已有所想。”
文鶴頓了頓,詢問西域情況,李觀一儘數告知——在李觀一鑄鼎之前,天可汗的名號已經在各個城邦之間飛快傳遞了,自然也已經傳遞到了前線的西域軍中。
在九色神鹿把李觀一和瑤光帶回來的時候。
他也順便將樊慶,以及神射將軍王瞬琛並諸王可汗的一部分帶到了西域軍前線後方,此刻在西域軍中,那邊的統率已經更換,目前是樊慶和神射將軍在那裡。
文鶴則是把自己得到的情報整合之後,道:
“那麼,以此看來,魯有先那邊或許才是狼王的突破口,這老小子大概率會直接假裝敗北,然後放狼王出去,狼王和陳鼎業似乎達成了某種配合。”
“若樊慶在那裡的話,倒是可以將計就計。”
李觀一訝異道:“先生如何得之。”
文鶴先生回答道:“自是我那位手足兄弟,摯愛親朋,魯有先的副將蘭文度啊。”
“我可是加了許多白銀,才從他那裡得到了這些情報啊。”
李觀一道:“他出賣了?”
文鶴先生道:“不,就如同是踏雪留痕一樣,我故意留下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情報,對方根據我給他的情報做出了些動作,我們自可以反向推導出他們的目的,戰略。”
“這是謀士最基本的素質,主公。”
李觀一的注意點沒有在這個基本素質上,隻是道:“花錢買……花多少了?”
文鶴先生伸出一根手指。
李觀一僥幸地問道:“一千兩?”
文鶴溫和搖頭。
李觀一嘴角抽了抽,道:“一萬兩?那倒是,也可以……”
文鶴先生又搖了搖頭,道:“是十萬兩。”
“一萬兩,那是之前的數字,現在已經長行情了。”
十萬?!!
李觀一捂住心口,感覺到自己遭遇到了一次重創,遠遠比起狼王的威風更為劇烈,沉默了許久,他忽地抬起手,用力按在了文鶴先生的肩膀上,咬牙切齒許久。
而後呼出一口氣來,認真道:
“乾得,漂亮!”
“這個情報,可不隻是區區十萬兩可以買來的。”
文鶴先生的神色溫和,道:“主公……”
旋即感覺到了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顫抖了下,更加有力氣,道:“另外,可以拿回來吧?!”
文鶴先生:“主公?”
李觀一目光炯炯,踏前一步:
“可以,拿回來吧!”
文鶴無可奈何,失笑出聲,道:“是是是,主公,放心,我一定幫主公,連本帶利地拿回來。”
文鶴和李觀一詳談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方才離開。
各方都在角逐,都有自己的想法,局勢越發緊繃起來了,狼王所部被截斷後勤補給,自是不能長時間糾纏,是以在三日的時候,狼王忽起兵馬。
親自率軍在前,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化作軍勢,往應國方向殺去,秦玉龍勉力和狼王爭鋒,敗北不敵,旋即後撤軍勢,固守不出,欲要引誘狼王入內,拖延時間。
狼王果停下來,安寨紮營,旌旗烈烈,能夠看到炊煙。
看到人員來回行動的灰塵。
於是秦玉龍,薑高都安下心來,打算拖延時間,等到安西城李觀一,以及賀若擒虎的兩麵圍殺,隻是不動明王尊大將宇文天顯忽察覺到不對——
卻見那營寨當中,唯旌旗烈烈,炊煙陣陣。
卻甚少人聲,也沒有人馬走動的痕跡,於是大驚,宇文天顯毫不猶豫,舍棄了往日戰法,和秦玉龍一起,親自率軍前去查看,卻見到狼王的營寨之中,一片狼藉。
看到到處都是拋棄的後勤補給,就連做飯用的大鍋都已被鑿穿,打破,馬車車輿,還有備用的馬匹都拋棄,所謂的旌旗烈烈,來回奔跑,隻不過是繩子捆著戰馬,讓戰馬不斷馳騁帶來的痕跡。
秦玉龍麵上驟變:“糟糕,中計!”
“狼王以這些破釜,就把我們這三萬大軍給拖住了!”
“他早已離開這裡!”
薑高和秦玉龍等終究年輕,被老辣狡詐的狼王直接虛晃一槍,於是立刻點齊兵馬衝擊,追著狼王的痕跡追擊出去,卻越來越偏離狼王。
狼王的大軍虛晃一槍,晃開了秦玉龍。
然後,在所有人都判斷,這位蒼老名將是打算要直接向上,和蕭無量一起,鑿穿那賀若擒虎的防線,因此前去支援的時候,老狼王直接繞路,破釜沉舟,直奔著魯有先而去了。
這四麵埋伏之局,硬生生被老狼王這一來一回牽製出一個巨大的漏洞,其眼力,手段,軍勢,皆是天下第一流人物。
而在狼王大軍奔騰前往魯有先所在區域的時候,發現李觀一所部安西軍自後方而來。
雖聲勢隆重,卻並不是強行追擊。
安西城之中留下兩萬軍隊。
李觀一所部,隻有三萬軍隊,這種陣型,擺明了是打算要和前方的同盟軍來個包抄,狼王此刻沒有興趣和李觀一爭鋒,隻率大軍,極速馳騁,抵達魯有先所在之地。
魯有先下令,宮振永,夜不疑,周柳營等年輕一代將領出戰,所率兵馬不多,後方大軍為其掠陣,但是隻許敗,不許勝。
周柳營不解,夜不疑皺眉許久,還是領下軍令。
周柳營心中甚是不忿。
隻有周柳營的同族兄弟周平虜微微皺眉,似乎猜測出什麼,歎了口氣,拉住了對於軍令不服氣的兄弟,解釋道:“這才是大局,你我若是強行去攔狼王,反倒是壞了大事。”
於是將自己的猜測,其實狼王也和陳國聯手的事情告知。
周柳營瞠目結舌。
周平虜道:“君王之事,我們還是少探尋的好。”
他雖然這樣說,可神態上總也還是有些頹唐感。
狼王大軍已至,周柳營,夜不疑等出陣,和一身甲胄,披白色戰袍的陳文冕大戰,狼王本來壓陣的,隻是聽得了後方大軍在靠攏,於是毫不猶豫,親自率軍衝陣。
魯有先之大軍竟似是抵抗不住,被這狼王衝殺出去。
狼王脫離此鎮的時候,乃放聲大笑起來,道:“大侄子,當真是頂頂好的機會啊,可惜,可惜,依照著你的本領,還留不下我!”
於是狼王衝破魯有先,率軍儘出,魯有先似是不敵。
夜不疑,周柳營等人退回了本陣,知道這一場大戰,他們的作用,就隻是佯敗,如同伶人一樣地演戲罷了,年輕的戰將,自然是心中不服氣,一個個都緘默不言。
周柳營卻忽然有些疑惑:
“不過,狼王口裡的大侄子又是誰?”
“難道說是陳國宗室弟子?不過,此刻追擊他的大軍,分明是安西城的啊,安西城,那不是個中原遊商,叫做天格爾的嗎?”
他們疑惑的時候,卻忽看到了那奔掠來了的大軍,為首的戰將座下戰馬奔騰,背後旌旗烈烈,一身甲胄,緋色戰袍文武袖,單手握著一把戰戟,眉宇飛揚。
就算是有了易容之術。
周柳營,夜不疑有些驚疑不定,莫名覺得這人眼熟,卻又不能相認,魯有先收攏殘部,沒有攔截李觀一,狼王所部衝出數十裡外,抵達西域聯軍附近,徹底衝到了安全的地方。
西域聯軍似知道他前來,已是結陣往前。
於是狼王鬆了口氣,白發蒼蒼,轉身,握著兵器大笑:
“大侄子,看起來你的合圍之戰,不能成功了啊。”
“身為將帥,貪功冒進至此。”
李觀一所部穿過了魯有先所部,聞言回答道:
“是嗎?”
狼王察覺到一絲絲不對勁,卻見李觀一抬起手中的兵器,忽然聽得了一陣陣機括之聲,狼王的瞳孔收縮,勒緊韁繩,回眸去看。
防線之上,作為同盟的西域軍手中弓弩張開,箭矢森然。
這無數箭矢本來是針對著李觀一等人,此刻箭矢往下壓兩指,一枚枚箭矢指著狼王陳輔弼,李觀一抬起手中之兵器,指著那安靜下來的狼王,以及對方騷亂的五萬親衛蒼狼騎。
“那麼,現在,才是同盟合圍的戰略。”
李觀一道:“狼王,我們。”
“攻守易型了!”
李觀一看著狼王,狼王注視著李觀一,四方圍殺,指東打西,順勢突圍,突圍之後,乃有後手。
兵者詭道也,已在這攻防之間,展現得淋漓儘致。
李觀一手臂揮下,已如名將。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