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位霸烈勇敢,和殘忍多疑共成大名的三百年前霸主相比起來,天可汗簡直是仁慈地不能夠再仁慈了。
晏代清則是按照稅收的流程,收下了這些金銀。
西域可汗則認為是類似於進貢一樣的事情。
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結果。
晏代清,神清氣爽!
晏代清再度邀請南宮無夢加入後勤,遭到第二次拒絕。
晏代清不神清氣爽。
拎起板凳,開始滿安西城找文鶴。
薑高和李觀一,陳文冕,數日閒談。
三年前彼此是什麼處境,而至於此,竟是換了一個模樣,彼此之間自有幾份物是人非之感。
薑高親自勸酒,歎息道:“兩位今日,一位名動天下,一個也有五萬精銳在身,唯獨高,雖然有一國的太子之名,卻早已是坐立難安,此身不穩。”
“今日還可以以大應太子的身份和兩位飲酒。”
“他日就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了,世事至此,不能不讓人心中頹喪啊。”
李昭文則是避開太子薑高,最近正在訓練自己的兵馬。
她此刻在安西城的身份,和夜不疑,周柳營,宮振永這些年輕一代戰將一樣。
作為同盟軍,暫且執行任務,調遣在秦武侯名下。
聽候差遣。
隻是李觀一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好友,李昭文履行當日的約定,在狼王突襲安西城的時候,率軍數千來援,又將最心愛的六匹神駒之一送給他。
颯露紫陪著李觀一走過數次大戰,更是深入漠北,掃蕩王庭,卻在和狼王的追逐戰當中死去,李昭文表麵上灑脫,可是第二天見麵的時候。
這位神采飛揚的年輕將軍眼眶都有些發紅。
李觀一很老實。
親自扛著颯露紫的屍體,和李昭文把祂埋葬在了安西城一側的山上,李觀一和李昭文一起挖了個坑洞,埋葬颯露紫,龍鳳之姿的少女雙手合十,希望戰馬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馳騁。
萬能的雷老蒙親自雕刻了神駒的浮雕。
這是麒麟軍初創時候留下的問題。
那時候沒什麼人手,雷老蒙就不得不開發出各種技能樹。
那時候想著的是,後來人手多了就不必如此。
到時候就輕鬆了。
可鬼都不知道,到了後麵,天策府人手增加的速度比不上天策府勢力範圍的膨脹速度,而雷老蒙因為什麼情況都可以頂上去,被迫在萬能的道路上一騎狂奔。
雖然武功在天策府核心成員裡麵排名倒數第二。
可是其他各種場合都能用。
李昭文閉著眼睛,安靜祝禱,然後起身。
李觀一問:“不再待一會兒了麼?”
李昭文搖了搖頭:“祂已經戰死了,說到底,我來這裡,也隻是為了安慰我自己罷了。”她站起來,穿著甲胄,外罩戰袍,黑發係成馬尾,眼眶微紅。
李觀一不熟悉李昭文的時候,隻覺得這個好友神采飛揚,氣宇軒揚實在是厲害,可是熟悉後才發現,李昭文其實比起這個世道上的絕大多數人都重感情。
李觀一道:“……抱歉。”
“抱歉什麼?”
李昭文握拳敲擊在李觀一胸口,恢複往日的神采飛揚,隻是雙眼的眼眶稍稍泛紅,倒似是有了些眼影似的,道:“颯露紫是我親自養大的,本來借給你,但是你讓祂死在戰場上。”
“……你要賠我!”
神采飛揚,素來磊落的李昭文恨不得把自己埋掉。
她想要說的是,戰馬死於戰場,本是理所當然。
不必介懷。
可一開口,卻是另外一番話語,和自己秉性不同。
李觀一道:“賠你一匹神駒?”
李昭文鬆了口氣,一如就往,灑脫從容,道:
“我還沒有想好,這件事情,就等我想好再說!”
“不過,李兄,我在你這裡,不妨事麼?”
李昭文的臉色恢複往常,雖然是強行轉移話題,但是卻也是她擔憂的事情,李觀一道:“你不是不想回去嗎?”
李昭文道:“是……雖然太子,以及秦玉龍將軍都頗坦蕩,但是賀若擒虎將軍不同。”李昭文的眸子斂了斂:“他的煞氣太重,屢次戰略行動,似乎並不隻是針對著狼王。”
“李兄,小心。”
應國已經和陳國大戰。
魯有先和薑高已是爭鋒相對。
此刻又不針對狼王,還針對誰,已是很明白了。
李昭文道:“賀若擒虎將軍對我家也頗有微詞,我性子剛直,受不得這樣的氣,索性出來,在你這裡,遠離這所謂的蠅營狗苟,隻征戰四方,倒也痛快。”
“隻是,不知會不會對安西城處境有影響。”
李昭文灑脫道:“若是有影響的話,李兄不必擔憂,直言便是!如今天下大亂,就算是賀若擒虎這樣的柱國大將軍,也不能對我家作什麼事情。”
“你我總有再見之時。”
李觀一道:“之前的話,對於安西城倒是還有些影響。”
“不過現在嘛,倒是沒有什麼影響了。”
李昭文疑惑。
“二郎是忘記我是誰了嗎?”
李昭文的眼睛微微亮起。
李觀一提起手中劍器,微笑道:“天格爾中原遊商,就算是聯盟,也沒有資格去讓你們留在這裡,可是我此刻不是天格爾。”
李觀一看著安西城,赤霄劍提起,指著前方的城池,也是指著更遙遠的西域和天下,輕聲道:
“此身節製天下兵馬,封大元帥。”
他側眸,看向旁邊李昭文,三年前兩人身高相差仿佛,此刻李昭文隻到李觀一肩膀稍上的位置,李觀一笑道:“赤帝天下還未曾徹底倒下的時候,我就能庇護你。”
“不願在家中,我這裡永遠有你的位置。”
“………………”
李昭文微笑,忽然用肩膀撞了李觀一一下,灑脫從容,揶揄道:“李兄啊李兄,當真會說甜言蜜語,若我隻是尋常女子,方才你所說的話,就這一下,怕是要對你芳心暗許了。”
李觀一坦然道:“李昭文當然不是常人。”
李昭文大笑,口中呼哨一聲,於是戰馬奮蹄而來,她翻身上馬,勒韁繩,神駒晃動身子,李昭文神采飛揚,道:“是啊,不是常人。”
“所以,你得多來幾下。”
“哈哈哈。”
李昭文縱馬狂奔而下,風吹拂而來,徹底遠離家中,且因背後那生平第一至交好友的身份,甚至於短時間內都可以不用回去。
節製天下兵馬的名義。
平素看沒什麼分量,可在這個關鍵時候,卻又有一股莫名大勢。
李昭文隻覺得心中痛快,風吹拂而過,鬢角發梢揚起。
耳廓早已泛紅。
……………
李觀一和李昭文閒談之後,回去的時候,立刻便讓斥候軍繼續出兵探查左右,果然發現了問題的所在——狼王敗退,蕭無量自引兵離去。
賀若擒虎原本是出現在狼王後方,截斷蕭無量援軍。
此刻蕭無量已退,狼王之危已解。
可是賀若擒虎竟然不退兵。
非但是不退兵,更是不斷在前線加兵,蓄勢待發,起兵戈銳利指向之地,毫無疑問,必是安西城,於是方才才平緩下來的局勢,立刻就變得再度緊繃起來了。
李觀一並天策府因此而舉行數次談論。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強大無比的壓力。
賀若擒虎,天下宿將,頂尖的大將軍,這數十年馳騁天下,也就在狼王手裡吃過虧,堂堂蕭無量,穩贏秦玉龍,但是卻會被賀若擒虎輕易打崩。
也就是狼王這個無論是統率,武功,氣魄都當世頂尖的神將能抓著他打,此刻這西域戰場之上,狼王因大意而敗,就已沒有誰能正麵和他角逐。
李觀一所部剛剛經曆一場大戰。
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剛剛大戰之後,無論是身體,士氣,體力,還是心態,此刻根本沒有辦法迎接第二次惡戰。
賀若擒虎狡詐,趁此機會興兵。
他吸取狼王的經驗。
斷然不肯和李觀一進行數萬人馬的對戰,直接打算將戰場烈度拉高到十萬甚至於二十萬層次,靠著後方靠著的大應國,把這年輕的神將直接碾死。
軍營之中,名將賀若擒虎越發堅定:
“李觀一雖勝過狼王,但必已是底牌儘出,短時間內,絕難再有巔峰之勢,這樣的機會,再難以遇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陛下之後要如何治罪,由得陛下。”
“可今日,李觀一在我眼中,對於我大應的威脅,遠遠超過了那垂暮狼王,還有陳國的陳鼎業!他才是真正能夠威脅陛下的敵人,大敵。”
“陛下就不該和李觀一有盟約。”
“他應該和陳鼎業盟約,先將這一頭年輕的猛虎打死,再回過頭來,慢慢收拾這一條毒蛇。”
賀若擒虎恨恨咬牙,但是卻也知道。
和陳鼎業聯盟的話,李觀一反而會被陳鼎業保住。
哪怕是陳鼎業恨李觀一恨得要死,他也要保住李觀一。
以此維持一種均衡。
這毒蛇,隻有蛟龍的器量,可以固守一地,卻不能看到天下。
賀若擒虎歎息,打算順勢大軍揮下的時候,忽然有斥候軍進來,斥候的麵色慘白,道:“將軍,將軍,大事不好!”
賀若擒虎抬眸:“何事?!”
斥候聲音顫抖:“狼王陳輔弼來了。”
“他說——”
斥候的聲音沒有落下,因為陳輔弼那九重天巔的大笑聲已滾滾而來:
“你以大欺小。”
“巧了,本王也喜歡這個。”
狼王,揮軍五十萬而來。
賀若擒虎瞳孔劇烈收縮,刹那之間頭皮發麻,一股雍容霸道之勢壓下,和李觀一爭鬥時候的五萬大軍狼王,就逼迫各方聯手,而現在——
是五十萬。
巔峰狼王。
天策府已開始調動兵馬的時候,戰報傳來了——
“狼王討賀若擒虎。”
“大破之!”
“賀若擒虎重傷,僅率八百騎脫身。”
平衡再度被打破,才被年輕的神將擊敗的狼王,以一種絕對霸道的姿態,碾碎一位頂尖神將,展露了自己的獠牙,李觀一第一時間低聲道:
“……十萬大軍啊。”
他忽然意識到一點。
無論是不是賀若擒虎自己主導。
“薑高,完了。”
戰報,已經出現在了薑萬象的桌案上。
薑萬象神色如陰雲。
宮殿大門打開,白發蒼蒼,甲胄染血的神將走來。
第一神將,薑素。
竟然因此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