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和慕容龍圖在沉默的一瞬間,就都意識到了什麼。
秦王的額角青筋都在跳,
抬起手捂著額頭,長歎息:「太古赤龍前輩,他不是一直心高氣傲,看不上普通人,還不屑於計策手段,隻認為力量可以解決一切的嗎?」
「怎麼也耍這樣的小手段。」
劍狂慕容龍圖笑而道:「無論如何,諸事已成,也算是好事,觀一你在這裡稍等便是。」
「太姥爺去去便來。」
李觀一見到慕容龍圖握住木劍龍圖,從容而出。
片刻之後,劍鳴的聲音和太古赤龍的龍吟就在這西意城外的曠野之中升起,遠遠所見,劍氣如瀑,上應天星,縱橫來去,太古赤龍的龍吟聲痛快,酣暢淋漓。
「哈哈哈哈,欺騙?」
「我何曾欺騙了你,那不是有五萬人以上嗎?隻不過並不是鐵浮屠罷了。」
「且先讓你修了續命蠱,又能讓李小子釣出大汗王的援軍,還有比這個更有趣的選擇嗎?」
「如果那時候出手的話,老夫隻和大汗王的三千鐵浮屠打,隻能算是活動筋骨罷了,就那點兵力,李小子自己都可以溜達出來,那算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沒意思!」
「不如現在。”
「哈哈哈哈,先和大軍打,再和你打!”
「這便是老夫千古第一祥瑞的智慧啊,哈哈哈哈。」
劍狂冷笑,道:「觀一,等著。”
「你要龍鱗不?」
「太姥爺再給你卸兩片鱗片來!”
「赤龍,站住!」
劍氣洶湧如同洪流一般,那太古赤龍放聲大笑,極痛快極酣暢淋漓地和劍狂慕容龍圖放手一戰,劍招洶湧,霸道,並不再度拘泥於之前的情況,恣意揮灑。
巫蠱一脈,續命蠱。
果然是有奇效。
隻在西意城的時間裡麵,劍狂慕容龍圖,成功跨越了三年前的那一日,在劍狂本來該要兵解的這一段時間裡麵,和太古第一祥瑞太古赤龍鷹戰深入西域八百裡。
打得天地變色,劍氣龍吟的聲音震蕩左右千裡。
百姓皆見於天。
太史官【昭】曰:天啟十五年,秦王二年,安西城外,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李觀一雖然不知道,這巫蠱一脈的續命蠱神功,究竟對於武道傳說有多大的用處,但是他見到老人還可以如此酣暢淋漓的恣意揮劍,心中也安心許多。
李昭文在旁笑著道:「觀一,對劍狂老爺子的感情,還真是好呢。」
李觀一點了點頭,道:「嗯。」
「我和太姥爺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是長,但是太姥爺一路扶持,親人和親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不應該隻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
李昭文揚了揚眉,哦了一聲。
又道:「我那三弟李元昶,何日帶走送去西域晏代清那裡?」
李觀一道:「順便送去吧,不過,此次事情,薑萬象那裡恐怕沒有辦法徹底瞞下去了。”
李昭文手指拈著一枚棋子,隨意敲擊桌麵,道:「那位應帝陛下麼?這般戰略的變化,恐怕也是瞞不過他的眼晴的,不過,這天下最為讓人無力的事情,就是歲月哀老。」
「應國大帝,已是有心無力。」
「然此番你我之事,也必是要讓天下都震動。」
李昭文微微笑起來:「這件事,足以打破平衡,足以扭轉這天下的局勢了,隻是不知道,這後世的青史之上,又會如何記錄這件事情,又會如何去記錄你我之間呢?」
「千年之後,仍舊有人閱讀文字,暢想你我經曆之事。」
「如此便覺得,我們有朝一日,會有老去,也沒什麼了,青史之中,英雄永遠意氣風發,你和我,也永遠年輕,永遠像是現在這樣,不也很好?」
李觀一看著疆域圖,眸子微垂下來。
「天下嗎?」
天下穩定了一年時間,隱隱又有變局。
隻是這一次,秦王不再是隨著亂世風暴掙紮的一枚落葉。
他成為了這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最初的源頭。
在西意城修整狀態,組建西域遊商隊伍,將大量鐵浮屠甲胄運送到江南之地的時候,大汗王終於率眾突圍,回到了自己的王帳當中。
他也看到了完整的軍勢報告。
七王,阿史那。
在最關鍵的時候,非但沒有出兵,並且派遣出騎兵,前去在關鍵的節點上,阻攔其他汗王的援軍,並且發生了衝突,七王阿史那親自衝陣,殺死了好幾位將軍。
他雖然不能夠和當世的頂尖名將相提並論。
但是也同樣是一流的悍將。
這導致了突厥大汗王預料中的合圍非但沒能完成,還導致了整體戰略的敗退,隻是大汗王拿著戰報,仍舊不能夠相信,呢喃道:「阿史那,阿史那———”
「竟然是你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那個最軟弱的兒子,他的阿史那,竟然做出了這個最叛逆不道的事情一一他還記得,那個孩子的娘親是中原一位世家的女兒,那是草原和中原的衝突沒有那麼激烈的時期。
他迎娶了女子,後來有了孩子之後,草原的王看著那白淨的孩子,知道阿史那眼底的不甘心。
大汗王在三十年前,也曾經喝醉了酒,和木紮合說過。
「這個孩子,太過於軟弱了,像是他的娘親。」
「卻並不像是我們草原上的英雄。」”
阿史那,他的小阿史那,他恨著自己這個父親,可是,就連母親病痛死去這樣的仇恨,都不能讓他拔出刀子來,隻是像個小姑娘一樣紅著眼晴瞪著自己。
沒有出息的孩子啊。
但是,大汗王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那個連對著自己拔刀都不敢的少年,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候,在大勢上麵,給他來了最狠的一刀。
中原人的血性,要麼就是忍,要麼就是徹底地不忍。
中間似乎並沒有緩衝的餘地。
這一次七王的叛亂。
不單單導致了合圍的失敗,還導致了木紮合之死,最後讓他丟掉了三千的鐵浮屠,還有其餘兵馬共計五千多人,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兵馬的損失,對於遼闊的草原來說,還算是能夠在忍耐之中。
但是第七神將木紮合的死亡,則是讓大汗王都會痛徹心扉,半夜都要心痛到驚醒過來的程度。
如同被切斷了一條手臂一樣,
他年少的時候,還沒能夠成事的時候,有個王族的名義,卻也隻有名義了,隻有十幾頭牛羊,
那時候天下亂,不安定,草原上到處都是流竄的馬匪。
大可汗那時武功差,被打了一頓,逃得了性命,可就連自己僅有的幾匹馬和牛羊都被搶走了。
是木紮合拿著弓箭,分給他一匹戰馬,兩個人在雨天追逐著草原上的賊匪,追殺了三天三夜,
他們不單單奪回來了自己的牲畜,還劫掠了賊匪的東西。
「你看,我們男子漢大丈夫,隻要腳下有路,手裡有刀,那麼天底下,哪裡都是我們的牧場,
你又有什麼值得哀傷,讓男兒都流下眼淚的事情呢?」
年少的木紮合拍著大汗的肩膀,笑著道:
「你的身子弱,我會保護你的。”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兄弟了。”
大汗王回到自己的王帳裡麵,想著年少時候的事情,握著腰間少年時候的牧笛,心臟都刺痛起來,失去一個鐵浮屠,比失去十個驍勇的男人都來得讓他痛心。
而如果能夠讓木紮合活著回來,他願意拿出三萬鐵浮屠去交換,可是人死不能複生,那個從年少的時候就站在自己的旁邊,無論什麼事情都會來支持自己的木紮合,是真正地死在了戰場上。
在軍陣被太古赤龍撞擊地出現裂隙的時候。
被中原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劍客,隻是一下就從眉心穿透了過去,釘殺在地上,堂堂九重天大宗師境界,身經百戰的名將,就這麼樣,被一個老劍客,用江湖人的手段殺死了。
中原江湖的劍客,竟然能夠強大到了這個級彆嗎?
所謂的武道傳說,真的就如此強大麼?
他忽然想到了薑素。
在這三百年間被稱呼為軍神的男人,那個男人也還活著。
大汗王沉默許久,他看著自己的三根斷指,右手的斷指,這將會讓他握著兵器的戰鬥力受到一定層次的降低。
但是如他這樣的層次,左手握兵也可以發揮出很強的力量。
能否繼續戰鬥,看得是這一顆心的選擇。
不可否認,在麵對著太古赤龍,劍狂,秦王和大軍圍殺的時候,手頭沒有精銳戰士的大汗王,
感覺到了一種死亡逼近的感覺,這種恐懼感幾乎要讓他有種逃避的衝動。
大汗王握著手中的牧笛,把這東西放在桌案上。
然後緩緩握住了手掌,身上的氣息在劇烈變化之後,重新安定了下來。
大汗王的意誌重新堅定下來,看著自己的斷指,灑脫一笑:「好武功,好手段,這一次倒是栽了一個好大的跟頭啊,木紮合。」
「我已經隻剩下這點壽數可以活了,與其就此接受自己的失敗,然後活了幾個時間,等到壽數將儘,氣血衰敗死在這黃金王帳當中,不如最後傾力一搏。」
「反正,我死之後,草原分崩離析。」
「我拚儘全力和中原一戰,就此身死,也不過隻是死後,草原分崩離析,從這裡來看,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啊。”
大汗王的麵色肅殺:「我死之後,還管草原什麼事情。”
「再怎麼樣也不會更差了。」
「木紮合,你說的沒有錯,隻要手中有刀,心中有天地,這天底下,哪裡都是我們的牧場,我不會放棄的,哪怕是拚死一戰,最後大不了下去再和你見麵。」
大汗王帳之外,其餘可汗,將軍們都低垂著頭,臉上都有些緊繃和驚慌失措一一大汗王的兄弟,整個草原上射術最強的大將軍死了。
七王反叛,就連大汗王都受了不輕的傷勢。
在這之前,天下局勢裡麵,應國和陳國都受到了衝擊,有或大或小的損失,而秦王那裡,才剛剛崛起,底蘊還不夠豐厚,實力還不夠強大,一直遊走在這中原之戰邊緣的突厥,保留了絕大部分的實力。
這種形勢對於草原來說,是一種絕佳的狀態。
隻要中原有變,則興兵而南下,必可以馬踏中原。
可是,秦王來了。
就如同秦王前去江南,西域,西南一樣。
一劍撕裂了這種優勢。
隻一次行動,就導致了草原突厥承受了巨大的損失,此刻這些汗王們,多少有些擔心大可汗遷怒他們,正自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得了腳步聲音,王帳被掀開,大汗王重新走出來。
「點齊兵馬。」”
大汗王冷靜道:「先去看看我那個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