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失去了那蓬勃的血脈和朝氣。
剝離氣運,此身人君之軀,難以忍受氣運剝離反噬,導致壽數大減,但是,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天下的氣運,除去了應國之外,尚且還有中州八百年氣運和名義。
即便是這八百年赤帝一朝的氣運,早已經烏煙瘴氣,早已經猶如劇毒,早已經汙垢遍地,但是,即便如此的氣運,也是氣運。
在這個時候,和年少飲冰吞雪一般無二。
即便是猛毒之物,也不在意。
薑萬象手掌緩緩握合。
「姬子昌。」
「你的器量,不足以在亂世稱雄,世外安詳之地,才是適合你的歸處。」
「你就去自己要去的地方吧。」
「即便是如猛毒之氣運,也足以支撐如此殘破之軀,奔赴最後一戰了罷-—”
大願在前,不管是李觀一勝,亦或我等勝,終究不會太久遠。」
薑萬象心中低語,複又看著這兩位名將,蒼老的眸子垂下,神韻內藏,卻不知道在想寫什麼事情,最後還是歎了口氣,
他先讓宇文烈出去等候,宇文烈沉默,行了一禮後離開。
薑萬象看著賀若擒虎,嗓音平和清淡,猶如閒談一般,道:
「擒虎,你隨著我有多少年了?」
賀若擒虎恭恭敬敬道:「末將年十七歲,就在陛下魔下征討四方,如今鬢發已白,稍稍算算,也有四十七年了。」
「四十七年,四十七年———」
「真的是漫長的時間啊。」
薑萬象被扶著坐下來,嗓音溫和笑著,道:
「你的家族和母族,都是天下的大族,又和朝堂之上,多有勢力的糾纏,這是自然而然之事,出身大族,身為名將,屢立戰功,又為人性情豪邁清朗,自有人聚集你身邊。」
「但是,與你,老夫尚有一句話告知。」
賀若擒虎恭恭敬敬道:
「請陛下賜下。」
薑萬象看著賀若擒虎:「公性沉穩,顧全大局,但是你身上牽扯太多,國家柱石,卻要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大局,卻不能夠被這諸多的身份和關聯,牽扯了你自身。」
「省得行差踏錯,反倒造成不可彌補之事。」
賀若擒虎愜住,雖然他自謝自己在朝廷之上,並未曾被出身,好友,親族所牽絆住,但是還是恭恭敬敬,行禮道:「末將定將陛下之言,牢記在心。」
薑萬象看著他許久,道:「好,卿家國柱石,不可輕慢自身。」
「且退去,喚宇文烈進來。」
「諾!」
賀若擒虎出去了,換得宇文烈入內,宇文烈失去一臂,換得機關構造,往日那種涓狂漸漸散去,但是內裡清傲如舊,行了一禮,道:「陛下。」
薑萬象看著這位也不算是年輕一代的名將,道:
「卿性傲,有的時候,也需要退後一步。」
「卻不可以傲之一字,維持始終。」
”..—-嗬,雖然說,傲之一字,維持始終,也確確實實,是卿能夠做出來的事情,但是老夫還是希望,卿可以走出過去的自己,走到更遠的方向。」
「高兒,就拜托將軍了。」
宇文烈默行禮,道:「是。」
薑萬象的臉上似乎有疲憊之色了,他揮了揮手,道:「你下去罷,就讓老夫在這裡,稍稍休息一番。」
宇文烈點頭,離開。
薑萬象獨自留在這裡,四方都是一片的安靜,抬起頭看著遠處,也感知著這赤帝八百年扭曲的氣運,伸出手,似乎是因為此身已經是將死之軀,他的手掌可以清晰感知到氣運存在。
他深深吸了口氣,逐漸掌控這赤帝八百年朝堂積累下的氣運,那曾經輝煌的,曾經光芒四射的,如今腐爛的,猶如烈毒的東西,感知到身軀再度在這,飲止渴一般的姿態之下。
儘吞之。
掌禦之!
然後眼睜睜看著這該死的八百年扭曲氣運,腐蝕此身。
消磨生機,斬碎血肉。
斷絕身後之名,獻祭生前之命,不求地位,不求名望,隻求勝利,唯剩下那一腔野火,支持著殘破之軀,奔赴曆代同袍和臣子所共同渴求的,大應的那天下一統。
他的背後已經倒下太多的人。
他不能放棄,更不可能止步。
在最後一戰的時候放棄,是對所有人和自己,最無恥的背叛。
即便是死後屍骨無存,即便是身墜無間煉獄,即便是此身之後,身敗名裂,
即便是拚上此生的一切,掙紮著,扭曲著,奔赴勝利。
他握著拳頭,白發蒼蒼,瘦骨鱗咱,雙目如火,此心蒼龍。
像是當年年少,對自己呐喊。
「要贏啊。」
「薑萬象!!!」
後來的史書上,許多的史家不明白,薑萬象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讓赤帝退位,有的人說,他是要在最後突破名的安排,成為真正的帝王,卻也有人說,他這樣的人,從庶出子一路走到最後,二分天下之勢。
曾經主動引導了天啟十一年秋的秋獵和之後的裂變、
他這樣的人,最不在意什麼名義。
他隻是如不知道疲憊的蒼龍猛虎,去吞下中州的要害之地,去在最後大戰之前,汲取一切底蘊,去握住一切可能增加勝率的存在,然後把自己的一切賭在最後之戰上。
這位毀譽參半的君王,果然和薑素一樣,君臣一體,他們的秉性都是一樣,
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在意身後的名節,他們眼裡隻有勝利。
他已經太過於蒼老,他已經要握不住劍。
比起生死,他更看重未來,他要在一切發生之前,踏上戰場。
隻是,世上英豪,並不隻是一個人在這一日的夜裡,赤帝的皇宮之中,姬子昌沉默許久,夜色深重,來自於應國的精銳們將這赤帝的皇宮團團包圍掌控了,即便是夜間,亦是燈火通明。
各位文武大臣,百官諸公,絡繹不絕地前來。
他們畢恭畢敬地來拜謁赤帝,然後幾乎是淚流滿麵地,勸說著赤帝陛下,要為天下大勢考慮,要為了這未來考慮,如今天下分裂,赤帝一脈,早已經不再有如當年一般的地位。
天下大勢,分裂三百年。
如今終於又到了分久必合的時候。
陛下該要順應時代,將尊位交出去。
以功成身退,以安天下之人心,以定四方,不亦是一方聖人賢明之君麼?
文武百官,或痛哭流涕,或忠誠懇切:
「陛下,三思啊!」
教導姬子昌書法的顏太保今日就候在姬子昌的身邊,看著諸臣子百官,來往絡繹不絕,他從宮殿側門看去,夜色如墨般濃,燈火如龍似的。
那是百官大臣車輿上點著的紅色燈籠,此刻看去,並無半點喜慶之色,唯如血痕恣意,沾染夜色之中,如人口中咳出的鮮血。
車輿絡繹不絕,這些人,在拜訪姬子昌之後,並不會回去自己的住處,而是順勢轉道,前往應國大帝薑萬象的地方拜見,兩側燈火如龍如晝,絡繹不絕。
顏太保看著這一幕,眼底悲傷憤怒。
袞袞諸公,曆代皆食朝堂之祿。
國家大難在此,竟然如此!
姬子昌看著這一幕,卻隻淡淡道:
「老師,不必動怒——
顏太保轉身看著姬子昌,看著這位弟子,這位皇帝反倒是氣度從容不迫,眼底悲傷:「陛下——」
他想要說很多話,想要安慰他,想要為他打氣,但是事態糜爛至此。
隻是開口,說出這兩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
隻是硬咽,淚流滿麵,話不成話。
就在這個時候,忽而有人聲傳來了,門推開來,卻見一位老者出現在這裡,
老者神色溫和,白發打理得極好,一絲不苟,一身武功七重天頂峰,內氣雄渾。
正是中州赤帝一脈姬衍中。
這位老人算是赤帝一係最後的臉麵,但是宗師之境,在平日太平的時候尚且可以拿出來一說,如今亂世,群雄爭鋒,天下前十皆八重天打底,前五則儘九重天之上。
老者的七重天宗師境修為,就多少有些不夠看了。
「陛下.—」
姬衍中低聲喊了一聲,取出一個匣子,匣子裡麵,是姬子昌讓他去取的東西,打開之後,卻是一枚印璽,正是赤帝一朝的代表,赤帝大印。
姬子昌伸出手掌,輕輕拂過這印璽,神色沉靜。
他展開來了一卷卷軸,提筆蘸墨,落筆如同龍蛇,揮灑從容,氣魄極大,已經到了教導他書法的顏太保都驚歎的層次,唯獨心境和文字相合,才能夠有此神韻。
姬子昌拿著了那一枚印璽,滿按印泥,將這赤龍盤旋的大印在聖旨上,深深印下去了,然後將赤帝的印璽,和這聖旨一起卷起來,交給了姬衍中。
退位不過隻是他早已看到的未來。
但是,他尚且還有第二個選擇。
「聖旨,以及這一枚大印,就都交給皇叔了。」
「請你離開此地,離開中州,前往江南。」
「將這兩件東西,交給吾友一一
「李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