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主簿原本心裡設想,自己拄著“使”字“節”,可以擺出個視死如歸的蘇武般架勢,被這一喝,嚇得不由得鬆了手,再也顧不上去跟竹竿較勁兒,邁著見上官的小碎步前趨兩步,勉強壓製住雙膝跪下去的衝動,深深的作了個長揖:“本官,哦不是,下、下官,哦,不對,學生,啊,卑職馮吉祥見過大、大帥……”
心虛得一塌糊塗的關盛雲暗自七上八下的早已不耐,色厲內荏地喝道:“少廢話,乾什麼來了,快說!”
“下戰書”這三個已經堂而皇之寫進邊報裡的字眼,此刻打死馮主簿他也不敢說出口:“卑,卑職來給貴軍送個信。”
“什麼信?拿上來!”
馮主簿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已經被冷汗浸得發潮的信函,雙手高舉著捧過頭,劉建林上前兩步一伸手拿過來,遞給關盛雲。
關盛雲正要撕開信封,羅師爺下麵又是一腳踹過去,登時心領神會,順勢大咧咧把信往身旁一遞:“師爺,念!”。
“乾坤朗朗,天日昭昭。聖德廣被,海晏河靖。《詩》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爾等頑逆,踐履國法。徒逞一時之猖,而不懼雷霆之怒乎!心若豺狼,萬眾睚眥;貪利忘義,至死不悟。殊不知鬩牆禦寇,人人攘臂;討賊伐逆,王師鼎沸!勢已窮蹙而不自知……”
羅師爺念得抑揚頓挫,高藤豆尤福田等幾個文盲匪首固然聽得滿頭霧水彼此大眼瞪小眼,馮主簿則瞬間石化般地僵在當場!
行前,蕭長華三番五次地交待,所謂戰書,隻是個幌子,此行務必要把口信傳達清楚。信是蕭知府的幕僚寫的,交給自己時已封了口——既然隻是個幌子,自己便也沒多想……這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啊!哪裡知道那個老殺材老忘八居然寫了這麼一封奪命書!目瞪口呆的馮主簿隻覺一股暖流順著大腿內側緩緩流淌汩汩而下,隨即,一股強烈的尿騷&味在逼仄的帳內彌漫開來,甚至壓過了本就臭烘烘的味道……
本想城下趁亂腳底抹油的關盛雲畢竟是行伍裡長大的血性漢子,少時也被爹逼著念過些書,自是聽得懂駢四駢六的檄文,聞得這幫狗官居然罵得這麼難聽,一股怒火陡然而生,壓過了怯意,揚手止住了羅師爺繼續念下去,反倒衝馮主簿和顏悅色地笑了:“來使你貴姓?現居何職?”
此時的馮吉祥早已忘了自己穿的是知縣的官服,顫抖抖地回複道:“回,回大帥,卑職馮吉祥,現任榆林主簿。”
關盛雲保持著微笑,繼續柔聲問到:“馮主簿,你是不是與榆林眾官有什麼殺父奪妻之類解不開的深仇大恨?”
“回,回大帥,沒,沒有啊,大帥。”
“啪”的一聲,關盛雲收起笑容,狠狠地一拍破桌子,怒道:“既然不是被他們故意派過來送死,那便是你自己有意找死來的!本帥這就成全了你!來人……”
噗通!
馮主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邊叩頭邊扯開嗓子哭喊道:“冤枉啊,大帥!小人是奉蕭知府之命給大帥送個口信來的啊!書函隻是為遮人耳目啊大帥,裡麵寫了些甚麼小人委實不知啊大帥!小人有知府大人的口信啊大帥!大帥容稟、大帥容稟,小人冤枉啊……蕭知府要勞軍啊大帥……”
羅詠昊早就看出此事必有蹊蹺,而且跟了關盛雲沒幾天,還不了解其脾氣秉性,怕他真的怒火攻心失去理智,趕緊打斷馮吉祥的絮叨,喝到:“帶什麼口信,如何勞軍?快說!”
馮吉祥可算抓住了救命稻草:“稟大帥、師爺,各位將軍,蕭知府說,榆林府願奉上犒軍紋銀五千兩,軍糧五百石,求大帥大發慈悲,放過這闔城老幼啊。”
這次輪到關盛雲們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