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紛亂(2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4445 字 10個月前

隨後,這些贓物便由各將親衛押送府庫——大小羅師爺和便裝的常文平知縣正等在那裡,逐一造冊登記入庫。途中揩些油水自是理所當然,小羅師爺眼神好,望著一個懷裡鼓鼓囊囊的家夥剛張了張嘴,一直在低頭專心記賬的羅詠昊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羅世藩立即識趣地不做聲了。那個衛士偷覷了父子倆一眼,施了深深的一禮,垂著頭快步走開。

在延長縣待了兩天,於勝良終於逐漸恢複了理智,幾日間也陸續收攏了從延安府逃出來的十幾名大小官吏二百多潰兵皂隸。

向西安府再次發出軍情急報的同時,老爺子也沒閒著。延安衛本設了前後左右中五個守禦千戶所,由於承平日久,這些本就屯田性質為主的千戶所已經徹底蛻變成無兵無將的農莊,所以於勝良乾脆讓李燒餅將潰兵與延長縣的丁壯匆匆整編成伍,勉強湊了一個營的兵力,其中有正式武器的約莫一半多些,剩下的人有的用棍棒有的用鋤頭。至於這些農兵的戰力,就不用指望了,聊勝於無罷了。

老爺子還想動員延長百姓加高城牆,被李燒餅和延長知縣廖興湘等人勸下了。土牆破敗得實在是沒啥可修的,再往上摞磚石搞不好當時就得全塌了。真要修,得扒掉很長的一段重新來過——那等於敞開門戶等關盛雲進來。何況,延河上總不能壘城牆,隻要關盛雲想來,還是擋不住。

陝西承宣布政使牛士群、提刑按察使張德明、都指揮使馬騰三位封疆大吏難得的湊到一起,愁眉不展,麵麵相覷。能讓這三位同時感到棘手的,隻能是關盛雲的兵禍。

按常理,對流賊,無外乎或剿或撫或看不見三個傳統辦法。具體的操作標準也簡單:

如果流賊數量不多,比如說,二三百人,也沒什麼嚴密組織指揮體係的烏合之眾,像山大王那種,或者料定了他們不敢拚命,那便剿!調集個幾千兵馬,四麵團團圍住,耗上幾個月,等他們餓的半死,便可以一鼓聚殲。這期間肯定會有哪路官兵收到賊人好處網開一麵,跑掉一些,而且其中大概率會有匪首。不過沒關係,賊人屍體有的是,隨便指哪顆腦袋,哪個就是元凶巨寇。賊目們為了避免累及家人親朋,抑或讓自己的名頭更響亮,幾乎都會給自己起個“蠍子塊”、“上天猴”、“老張飛”*等諢名綽號,真實姓名反倒沒人知道。即便以後賊人東山再起,隻要一口咬定是其他賊人冒名,十有八九能糊弄過去——有的巨寇在各地軍報裡被陣斬十幾次,每次都鐵證如山,也沒見朝廷較過真兒,反正都得給賞!若不然,往後誰會再賣力?

這樣做的好處最大:第一,調兵就得發餉,而且是雙餉。炮灰們能拿到點銀子渣就念阿彌陀佛了,誰敢計較真到手多少?第二,可以募兵。戰兵去剿匪了,城防治安咋辦?大軍糧道誰守?所以要募兵。募兵就得給安家費不是麼?第三,打仗要消耗糧草,打得越久,消耗得越多對吧?當然,拖太久朝廷也不乾,估摸著按朝廷能接受的最長期限打就是了——糧草也是錢啊!第四,可以立功受獎。斬首功的賞格可是明碼標價的!甚至有的將領時不時領著親衛出去抓流民,抓回來關在營裡養著,反正每天給口野菜粥彆餓死就行,等人數湊到幾十個,統統殺了,報個剿匪大捷找朝廷要賞錢去!朝廷其實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但還不能真較真兒,討價還價一番拿一小半也是賺的。打仗總有死傷,彆說賊寇了,自己那些戰死的炮灰,隻要你說是賊,腦袋都可以換賞銀!第五,可以保舉“有功之士”啊。有現成的例子:抓一個“江洋巨寇”,耗時幾年,幾百人立功受獎!提拔自己人的好機會怎能放過。最後,過兵就得免地方上的賦稅——那些死老百姓又看不到聖旨,朝廷免,地方上可以“適當”收“一點”……

如果賊人數量有點多,或者,手裡的刀子夠硬也能打,都抱了拚命的心,那就撫!官兵們可不傻:平時咋咋呼呼嚇唬寧可全家上吊也不敢拚命帶上一個走的良民當然神勇無敵,遇到真豁出去的,為幾兩銀子的工資被賊砍了太不值。

撫局麼,朝廷肯定不高興,也會有人說風涼話什麼的,不過不怕。你行?你行你特麼上啊!最後朝廷總會權衡成本,跟對方談談,送點錢糧,給個遊擊守備之類的虛名,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朝廷可是要臉麵的,這個可比花點銀子重要得多!當然,不論真假,打過幾次是必須的,流程要走一下,也能撈到上麵那些好處,隻是少一些罷了。但是,撫的前提條件是賊人敢豁命,既是必要條件更是充分條件:見了官兵手就軟得舉不起刀,不砍你砍誰?呔!反賊拿命來!

遇到實在難纏的賊人那就第三種方式。要麼裝聾作啞一口否定:“居心不良小題大做妄圖破壞大好局麵”——這個罪名最好使,可以信手拈來;或者禍水東引趕到鄰省,那便該那幫狗官們頭痛了!朝廷那裡也好交代:我已經把賊剿得七七八八,幾條漏網之魚跑到你那裡居然能興風作浪起來,你不檢討自己貪剝百姓導致饑民附賊,還有臉誣賴本官?簡直豈有此理——這種相互啐吐沫的扯淡官司誰怕誰啊……

可這三種辦法,對關盛雲都不靈。三位老乾部遇到了新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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