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情報,鮑大人原本是想等大家散了再私下透露給羅軍師換點保障的,但聽得羅詠昊要離開,又要緩解尷尬的場麵,乾脆一狠心當眾說了,說的時候還向關羅二人遞了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眾人知道他是在通報重要軍情,神色變得鄭重起來。
……
等幾位大人回房休息,穀白樺又是第一個跳出來:“奶奶個熊!來都來了,還裝他娘的什麼!有事直接說不就完了,偏偏裝的自說自話,有毛病啊!”
羅詠昊一笑:“穀兄弟,這你就不懂了。彆看他們表麵上是一夥的,實際上,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還有都司府,彼此都相互防著呢。誰也不願意留下個‘通敵’的小辮子給彆人。他們自顧自地說話,就算泄露事發,算‘不察失言’,是小毛病,最多免官而已。直接告訴你,那叫‘通叛’,是滅族大罪,區彆可大啦!”
高藤豆不屑道:“哼,淨是些新詞!反正俺聽不懂。”
小羅湊趣道:“聽不懂就對啦。這些詞,彆說各位聽不懂,俺猜呀,全大明的人也都聽不懂呢。俺琢磨著吧,弄個啥新詞出來,想咋解釋都有理,糊弄外間人罷了。反正事情真相呢,就這麼遮掩過去了。”
羅詠昊望著自己的愛子,陷入了迷茫:這孩子也是可憐——如果稀裡糊塗地活著,最後也是一死、有些事,明白了卻無計可施,最終結果毫無二致,內心還要備受煎熬。幸福地稀裡糊塗,或者痛苦地清醒,到底,哪一種算更幸運呢?
本篇知識點:跟磕頭相關的禮節。
稽首:我們聽評書看話本,偶爾有“貧道稽首了”這樣的描述,所以不少人會以為稽首是類似作揖之類的一般性禮節。其實大錯特錯:這是一種非常隆重的禮節(第二隆重),臣子拜君王時用的。具體方式是,跪著拱手,前伸至地麵,同時彎腰,頭觸碰地麵。“稽”的意思是停留,稽首就是跪姿,頭觸地,停留一段時間。
空首:這是先秦時期國君對臣子的回禮。拱手至胸,與心平齊,然後前伸至地,彎腰俯身,頭觸碰到手。
下跪:這個動作的起源並不像我們今天理解的,有卑微祈求臣服等含義——中國古代沒有椅子,君臣都是席地而坐,這裡的“席”字,可以有兩種解釋。一個是名詞:草席,席子——“以地為席”,就是直接坐地上。也可以做動詞:在地上鋪一張席子再坐。注意,這個坐,是“跪坐”,學名叫“跽坐”(音“記”):兩膝著地,小腿貼地麵,臀部坐在小腿和腳跟上,就是影視劇中日本人的傳統坐姿。君臣都用這種姿勢交流,行禮自然也要在這個基礎上表達,區彆隻不過在於一個頭觸地停頓一下,一個至手而止。
與跽坐對應的,叫“踑坐”(音“齊”。也有說念“擊”或“急”的,考慮到古代不同地方口音的區彆,以及古今漢語的發音差異,個人覺得念啥不太重要)。“踑”在這裡通“箕”字,向簸箕一樣張開兩腿坐著(在地上或席上),肯定比跪坐舒服,但古今同理,越彆扭越正式,舒服往往代表不正規,所以相對來說不禮貌,有點太隨意了。莊子老婆死了,就這麼坐著敲盆(參見拙文《道家》)、劉邦常常這麼坐著羞辱文士,有時覺得不過癮,乾脆還把人家帽子搶過去當尿壺往裡麵噓噓。
By the way,椅子是漢魏時期才傳入中國。那時叫“胡床”或“胡榻”,比較低,高度類似小板凳。專屬名詞“椅”字,直到唐朝才被發明。唐以前,我們隻有“輢”字,從“車”旁,專指戰車上的圍欄,交戰互捅躲避時防止被甩下去,跟椅子沒一毛錢關係。到了比較講究的宋朝,胡床的腿加高了,坐起來更舒服——“太師椅”,把官銜用在器物上,形容其尊貴。
頓首:這廝一種平等的禮節。頓是“短暫停留”的意思,施禮時雙方同時進行,頭觸地即起身。過去書信結尾常用這個做謙語,表示“問候您了”,並不是“給您磕頭了”的意思。
膜拜:這個是最隆重的禮節,先高舉兩手(參考投降的姿勢),然後趴下,兩手伏地,頭伏地。個人以為這屬於發揮:你“稽”?我乾脆全趴!顯然我更“忠誠”……無論是稽首還是膜拜,與佛教的叩首禮有明顯區彆——佛教叩首是雙掌掌心向上,隱隱有“承接佛法”的含義。
當然,“發揮”無止境,再後麵,放著現成的兩條腿不用,來個“膝行”;腦袋碰到地麵還不夠,又不能現場刨個坑紮進去那就使勁撞、撞一下還不夠就加量不加價地磕頭如搗蒜……
直到清末,終於達到再無法超越的癲瘋,哦,又錯了,巔峰:從大門外一路膝行一路磕頭到對方腳下,滿臉是血腦門上腫鵝蛋那麼大一包,滿頭灰土草葉子……無敵焉。
嗯,至賤,當然是無敵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