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馬文升繼續吼道:“這般死囚,這是不見血不死心呐!給我射人!快放箭呐!”
王簡哭喪著臉著硬著頭皮哀聲道:“大人,咱們是官軍、是官軍啊!”
啪的一聲,臉上挨了馬文升一個大嘴巴:“狗材!官軍便要殺賊!這些攀牆的難道不是賊?再故意放縱,你便是賊人一夥,本官先按通賊論,斬了你全家!”
潘定和荊向善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歇斯底裡的馬文升,王簡捂著臉,望向二人,見誰都沒什麼表示,垂下頭,閉著眼睛把手向城下一揮……
慘呼聲緊接著羽箭破空聲陡然響起,槍兵和刀盾兵們也儘量撿起小一些的磚石向城下拋去,奔過來一心求救的百姓們遭到出乎意料的打擊,霎時哭聲震天!
他們無助、他們悲傷、他們憤怒……然而,他們對此天降大禍偏偏無計可施!長期養成的習慣,驅使著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流著淚,雙膝一軟向著城頭跪將下去,絕望地伸出雙手,哭號著祈求永遠得不到的憐憫,直到自己,或身旁的人被射倒、砸中……
由於明朝兵製本身的結構設計,兵士們大都不是什麼好人,然而,要他們向百姓射擊,除了極個彆心理嚴重扭曲者,雖然沒得到明確命令,大部分人還是不忍,往往采取半張弦方式,而且也是沒有瞄準的漫射、投石兵也沒有做探頭攻擊,隻是挑些小塊的磚石盲目地把隔著牆垛拋出去——不過,人群實在太密集了,目標又是衣著單薄的百姓,即便如此,轉眼間還是有兩三百人中了箭或被砸的頭破血流,斃命者就地倒下,傷者在人群的腳下掙紮哀嚎著。
眼見著前麵城上投石與弓箭的無差彆攻擊,後麵的百姓們不敢再向前擁擠,人潮巨大的推動力消失了,長跪在地的百姓們見求助無望,城上依然有疏疏落落的箭隻射下,終於有人明白過來:前有高牆箭石,後麵是賊人的刀槍,越來越多的人索性一屁股坐下,指著城頭絕望地破口大罵——是的,他們不恨賊人,那些本就是賊啊!他們把憤怒和仇恨傾瀉到城上: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這樣做確實沒錯——賊人們隻是把他們驅離家園,而應該保護他們的官府卻在光天化日下就這麼明目張膽地屠殺了幾百條性命!
他們有什麼錯?
在人群的西麵,騎兵的警戒線外,關盛雲的主力部隊默默地走過。輔兵隊在人群後麵開始土木作業,不到一個時辰,便完成了一道紮紮實實的、貫穿城南東西的巨大防線——有現成的村落民居可宿,輔兵隊隻要構築工事便好,不需要費時間搭建營壘,因而效率非常高。
終於,城下的人群開始移動:他們離開了城牆百步左右,避開弓箭的射程向西,靠著青龍澗河岸,在城牆西南角,高藤豆的三個飛獸營與尤福田的怒濤營兩道工事之間的空地暫時停留下來。這片空地說來不算小,但依然是人擠人,不過,這也是至少目前他們唯一可以安全停留的地方。
城上的馬文升終於鬆了一口氣,乾笑一聲:“做得不錯,首戰大捷!本官即刻就草擬奏章為各位請功。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守城大功重重有賞,”隨即惡狠狠補上一句,“敢鬆弛懈怠者,就地正法!”
然後,指著幾位下屬:“潘大人,荊大人,王僉事,你們密切注意賊人動向,分頭守城,不得大意。本官先去巡城。”說完,一溜煙跑下城牆。
牆上三位麵麵相覷:這是殺了投奔過來的百姓啊,賊人根本還沒攻城,哪裡來的什麼大捷?巡城?強敵在伺,巡城不在城頭牆上,你跑城下巡個錘子?
不久,南門樓上的眾人便明白了——下麵城門方向隱約傳來馬大人的怒罵聲:“你們這班死囚!本官要爾等堵門,要用條石!這些碎石塊有個屁用!啥,找不到?混蛋!去撬台階啊!寶輪寺、文廟、州衙,不都有現成的?拖過來頂住城門!沒有牛車?你們自己去找去拖啊!哪個不給便是通賊……”
本日,關盛雲的大軍沒有急著發動攻擊,完成了合圍陝州的預定計劃並安排了輪值警戒部隊,主力在城外就地歇息下來。申時左右,各營軍官在關盛雲的指揮所——城南一個大酒樓彙齊,進行發動正式攻擊前的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