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不群的二伯韋世勳官拜都察院左都禦史、姨丈是順天府尹,有這種出身,仕途當然一路開掛般的亨通,但也有煩心事:既駁不了好友的麵子更架不住太太隔三岔五祭出的滂沱淚攻大法,於是這位舅爺便跟著姐夫踏遍仕途的萬水千山……此刻的寇副將急著表忠心,戚府台這麼一問,哪裡該如何拒敵?情急之下結結巴巴地回道:“那個,那個……末將全聽大人們吩咐……”
梅庭芳沒搭理他,對戚曉光悄聲感歎道:“也是萬幸,壽王千歲的藩地在本府,無論省府還是朝廷,都會當作十萬火急的第一等要事處理——失陷了先皇親藩這等滅族的罪名,兵部和省府誰個也承擔不起,不會像其他事一樣扯皮。”
戚曉光歎了口氣:“話雖如此,林茂(丁世昌)說得也是在理,遠水不解近渴啊。”
通判(通判一職無定員,洛陽府裡有兩位)謝遠斌(字佳才)附和道:“正是如此。各位大人所言極是,下官也以為陝省那裡斷不可指望。這班家夥上下串通,偷開潼關私縱賊寇入豫,此刻必是把關門一閉裝聾作啞。讓他們襲取陝州斷賊後路絕無可能。咱們還是得自己想辦法堅守。”
推官、經曆等下級眾官也小心翼翼雞一嘴鴨一嘴地地參與到話題中。
豫省地處中原,承平已久,由於財政負擔越來越重,當初太祖爺設立的衛所已被裁撤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幾個也大都成為徒有其名的擺設,不論是守禦所還是備禦所,兵卒跟農民沒什麼兩樣——哦,好吧,不一樣——他們是農奴,比普通農民更窮,還沒有人身自由。所謂的五軍都督府更是名存實亡,實權都在朝廷兵部手裡、各州縣倒是有巡檢司負責保境安民,然而,從其從九品的行政級彆上就能知道:這幫人欺負老百姓拿手,對付小偷小摸勉強,遇到土匪大概率扭頭跑,真刀真槍地對陣?嗬嗬,腦袋得被門夾碎了的家夥才會讓他們去打仗!
洛陽府名義上倒是真有兩千多雜兵,戚曉光官風不錯,自己沒怎麼貪,隻是手下各路有點來頭的大小官員們吃了些必要的空餉——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戚曉光明白,所以睜一眼閉一眼地視而不見,加上洛府是親王藩地,地方官員們多少也有些顧忌,因此寇知章手裡差不多一千二三的隊伍還是有的。當然,這些人作戰經驗全無——那也比沒兵可用強得多不是嗎?
最後大家議定:先用壽王的錢糧廣招遊民協助守城,這是當務之急。
聽說上牆站一天就能一稀一乾吃兩頓,府城和周圍十裡八鄉來了不少人。經過一番甄選,挑出五千多丁壯,開武庫發了刀槍。大家手裡拎了家夥,腳下踩的是高牆,再填飽了肚子,頓時膽子壯了許多。寇知章一下子見手裡憑空多出這許多人馬,開始神氣活現起來。
沒被選上守城的全被派出去砍樹挖溝,也管飯。
洛陽城郊四野十幾裡範圍,所有樹木全部砍倒,能運回來的運回來,運不回的就地燒掉、向城內遷百姓,人一離開就把房子燒了、各家存糧更是一粒不剩全帶進城、水井能填的填,要不就用糞便或野墳裡刨出來的無主屍體投進去……這叫堅壁清野,會大大阻滯敵人駐紮、補給和攻擊的難度。梅花樁是來不及埋了,那就一起動手,把城牆外的野地挖得溝坑縱橫,尤其是通向城門的官道,被刨得到處都是大坑,臨時鋪了木板,便於與函穀關通行,等敵人逼近再把板子一撤——不把它們全部填平,賊人的攻城武器寸步難移、城內沿牆挖溝,城裡打井,牆上蓄水,城門樓塗濕泥……這些都是守城的常規工作。
明朝的府衙,類似於今天的地級市,不過,人員編製要少得多,除了京師的順天府超過兩百人,其他府城衙門人手合計也就百餘。這時節,平日裡再閒差的家夥也忙得焦頭爛額,一時間洛陽城像一座被驚醒的龐大無比的機器怪獸,轟隆隆地開動起來。
草草安排了這些,戚曉光暫時把城防工作交給丁世昌,自己帶了幾十名家丁親衛,複又點了千五遊民充作輔兵,急匆匆地趕到函穀關,與先行一步的孫富貴合兵,要禦關盛雲於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