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鼓是戰場最重要的通訊手段,不同的鼓點兒各有各的含義。不過,寇知章的家丁親衛們哪裡懂得這些?眾人好一通亂敲!
歪打正著。與所有煙花一起施放一樣,不間斷的鼓點代表全線總攻!
這下,交戰雙方全亂了套。
張丁以為關內要派出援軍,急忙從西邊的前排戰線抽調出人手補充到東麵臨關的一側、圍攻方陣的官軍們本來想打通退路逃回關內,此時反而鬆了一口氣不再拚死突破——援軍要來了,誰願意死在當下?第二次躲過穀白樺迎麵斬殺死裡逃生的幾十騎官軍馬隊本可以策馬入城撿回性命,聽到總攻命令既擔心迎麵撞上“援軍”衝亂隊伍,更怕被當作逃兵臨陣斬首,紛紛撥轉馬頭再次向新安方向馳去做殊死一搏、破霄營已經由關盛雲接過指揮權,聽到鼓聲自是加速進擊、剛鋒營的臨時營官賈遛子,擔心落在後麵給穀白樺丟麵子免不得挨一頓不要錢的大嘴巴子,再加上天生兩條好腿,想都不想要保存什麼體力帶頭撒腿衝鋒竟還跑在破霄營前麵、穀白樺穀白鬆兄弟的馬隊兩次對衝官軍僅僅損失了三五人,此時見到對麵那三幾十騎居然敢再殺回來不由得氣急敗壞,紛紛嘶吼著撲上去。這回是七八個砍一個,再也沒什麼懸念了:第三輪衝擊後,官軍出城的馬隊全軍覆沒……
鼓聲響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便沉寂下去,但戰場上所有人都更加專注於眼前,反而沒什麼人留意到。總之,這通鼓,除了加速戰鬥進程,其他任何作用也沒起到!
方陣中,張丁目不轉睛地盯著兩扇合攏了一半的關門,提心吊膽地擔心著,怕它們隨時會突然洞開,然後衝出來大隊人馬。張遊擊舔著乾乾的嘴唇不時緊張地扭頭向西眺望著,祈禱著大帥和穀蠻子來得快些再快些。兩個營的戰兵們從早晨打到現在,雖然是佯攻,為了把戲演真,已經付出了百多條性命,傷者更多。大半天粒米未進,各人的水葫蘆也都見了底,體力幾乎都達到極限,輪換的頻率越來越頻繁,現在前排的主力是假冒大帥護衛的那半個振勇營——即便是他們,也已經輪換過一次了。如果此時關內突然殺出一股生力軍,張丁估計,方陣很可能堅持不了比一炷香更長的時間。
好在被擋在關外的狗官軍們聽到鼓聲鬆懈了一些,不再拚了命的想衝開退路,一個個做出呲牙咧嘴的凶狠表情,嘴裡發出各種威脅咒罵:
“狗賊早降了爺爺便饒了你”!
“等下被你爹捉到先扒了皮再打殺!”
“一會便挖了你心肝下酒”!
不過張丁知道,他們隻是虛張聲勢,其實是在等援軍,等城內殺出大隊人馬後,這些家夥便會加倍賣力地撲上來前後夾擊,因此,越發的緊張。
竹哨已含在口中。張丁決定,隻要關內殺出援軍,便收縮陣線改為厚實的多層防禦圓陣:既然擋不住,那乾脆放開官道先圖自保罷,剩下的事就看大帥和蠻子的生力軍與狗官軍們硬剛了!
張丁冒險在陣中蹦了幾蹦:太好了!已經能遠遠地望見友軍了!
嗯,狗官軍們應該是在整隊,就快出來了吧?張丁啐出竹哨大喊起來:“兒郎們,打起精神來!狗官軍們馬上就出來啦,隻要死扛半炷香,大帥就到啦!”
“半炷香,大帥就到!”陣中的兵卒們高喊著應道,給同伴,也給自己鼓勁兒。
半炷香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都能聽到西邊嘈雜的呐喊聲了,友軍更近了!
狗官軍們怎麼還不出來?自己都能看到,城頭上看得更清楚啊!怎麼還不出來?嗯,可能是家丁親衛打頭,都在披雙甲,做一次決死突擊罷。一定是!看關牆上的旗幟,有指揮有副將,還有文官,合起來總能有一兩百個親衛家丁,霹靂營能頂得住麼?一旦前麵被打垮,後麵的即使沒喪失戰意,陣型也會被潰兵衝亂,往往一發不可收……張丁的後背被冷汗浸透了:生死就在這一瞬間!
“兒郎們,狗官軍們就要來啦!大帥離咱們隻有百來丈,不需一陣,隻扛過這一波,咱就贏啦!”張丁嘶聲喊著,再次從西麵抽調出幾十名盾兵塞到臨關門的那麵,瞪著血紅的眼睛吼道:“等下狗官兵們出來,都給老子硬頂住!前麵死了後麵的就頂上去,哪個敢後退一步,老子便活劈了他!”
“扛住一輪便贏啦!”兵卒們嘶啞的喉嚨疏疏落落地應著。迎門的各人心裡都在默禱著自己可莫被關內援敵衝個正著。
西邊傳來的聲音更加清晰了。聽,依稀能辨出“王八羔子”、“狗日的”的大嗓門保定腔,不是老龔還是哪個?也就二三十丈了吧?狗官軍們怎麼還不來?靠!莫不是要推著刀車衝過來開路?變陣肯定來不及了,狗官軍們一定會利用這個間歇衝過來!算了,拿人命墊吧,再豁出去幾十條性命,沒彆的辦法了!
“兒郎們,小心些!狗官軍就這一次冒頭,頂住咧,進關發財啊!”張丁在褲腿上擦了一把手上的冷汗,旋即再次攥緊了手裡的長刀,死死盯著黑黝黝的門洞再次喊道,“兒郎們,前排蹲下,後排頂住前排,退後一步便殺頭!”
咦?
怎麼自己的聲音變得這麼大?兒郎們怎麼不應聲了呢?鼓聲呢,怎麼聽不見鼓聲了呢?怎麼陣外也安靜了許多呢?還沒來得及多想,陣前傳來一連串的慘呼聲!張丁急忙扭頭回望。
呀!
煙塵中冒出幾騎戰馬,眨眼便馳到陣前。馬蹄帶起的揚塵向前排兵士們撲麵而至,好幾人被嗆得彎下腰咳嗽起來。
混賬!你們倒是用槍捅呀,再堅持一下下就贏了啊……張丁驚怒交加的正想喝罵,一聲熟悉的大笑傳來:“私娃子打得可以哩”!
穀白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