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殺剮
南陽四門皆破,隻剩下一個唐王府稍具威脅——府衙那邊,唐福親帥的兩個步隊已經歸建,天一營的甲乙兩隊給穀白樺打開東門後也已找到尤福田彙合……六個步隊若是還拿不下一個知府衙門,那老尤以後就彆混了!
攻下唐王府則要費點力氣。
第一個原因是有王府護軍。王府護軍不同於叫花子般的衛所兵,他們的裝備訓練包括薪餉飲食都有明確標準,較衛所高出一大截,沒有哪個文官敢打主意動手腳到藩王頭上,再加上王爺的各種賞賜補貼……吃得好身體就好,薪餉足則士氣高,保障有力訓練充分,所以戰力不容小覷。
第二個原因是王府的院牆。唐王府兩丈餘高的府牆比普通州縣的城牆都高,想從這裡突破,跟蟻附攻城沒啥區彆。
第三個原因是唐王府有座假山。當地有民謠“南陽有座王府山,扒扒差差挨住天”形容王府山之高。山上有亭名曰“接天亭”,顧名思義,這裡是全城的製高點。雖然民謠有些誇張,但在沒有摩天大廈的時代,王府山的高度確是大明之冠。第一代唐王朱桱*是太祖爺朱元璋第二十三子——太祖爺時年五十八歲!老來得子,其寵愛程度可想而知:不僅以中國曆史上最強盛的朝代命名愛子的王爵,更大興土木修建唐王府,從兩千裡外用牛車運來太湖石,生生用人力堆砌出這座中國古代最高的人工假山!
這一代的唐王是唐端王。彆看名字裡有個“端”字,行為一點也不“端”,愛玩,玩得很出格。最愛玩的一個遊戲是唐王搶親:站在接天亭上看南陽城裡誰家娶媳婦……然後讓護軍把新娘搶進王府——漂亮的留下,不漂亮的三天以後送回家!所以南陽有“夜婚”的舊俗。半夜迎親,就是因為這位王爺:大半夜的你就算不睡覺,隻聽見一大幫子人吹吹打打,大老遠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哪裡分得清出殯還是迎親?搶回去個死屍你負責埋啊!
端王曾經搶回去一位,惹出來一場大麻煩。新娘是“迎春館”裡的一位“姑娘”——聽名字便知道,“迎春館”是個勾欄院。姑娘很有心機,遇到一個正妻亡故的商人,於是施展渾身解數把這家夥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顛倒,不僅為她贖了身,更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地娶回家要做正妻……結果商人流年不利犯了太歲,新娘還沒進門就被護軍半路上抬進了王府。
等姑娘定過神來發現趴自己身上揮汗如雨氣喘如牛的竟是唐王爺,簡直是喜從天降,當下使出迎春館裡練就的十八般武藝,把唐王差點爽死。無論是唐王妃還是搶的其他普通民女哪裡有這等功夫,愛玩的王爺怎麼可能舍得再放走?
一年以後,姑娘生下個大胖小子,唐王更開心了。姑娘,哦,此時已經該叫側王妃了,畢竟是院子裡出來的鳳凰女,隻知道一步登天,哪裡管什麼宗室家法,不停的吹枕邊風,終於把除了爽玩其他都不重要的唐王說動了——要改立世子!
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唐王世子朱器墭(音“勝”)早就在京師的宗人府備案了——不止世子,世孫朱聿鍵的名分也已經確定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是太祖爺定下的規矩,唐王總共八個兒子都是庶出,所以王爵隻能由年紀最長的朱器墭承襲。直接上書改世子絕對不可以,不僅朝廷不可能允許,連自己的王爵都要搭進去。把朱器墭直接殺掉?唐王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做,俗話說紙包不住火,遲早會牽連到自己,甚至心愛的小兒子。琢磨了半天,最後以“不孝”為名,把這對倒黴的父子關進了王府承奉司牢裡。人關進牢裡了不算完,還得想辦法弄死,於是下令不給他們送飯,要活活餓死這倆礙事的。幸虧有個叫張書堂的小吏,時不時偷送一點糙米飯,這父子倆一直吊著半口氣。最後不耐煩的唐王終於下了決心,還是把朱器墭給毒死了——史載“端王惑於嬖人”說的就是這回事。正尋思著過陣子把小可憐朱聿鍵*也弄死的當口,關盛雲來了。
尤福田終於把知府衙門的儀門撞開了。一進院子裡有近兩百人,不過披甲的隻有四五十錢玉川的衛隊,其他都是些六房的閒雜人等。錢玉川的衛隊平時欺負百姓當然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哪裡見過這等悍賊,儘管尤福田部大多數人僅套了半甲,單是身上那副殺氣便是這幫家夥平生未見,何況還有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和真刀真槍的搏殺經驗?不消片刻,院子裡就沒有活人了——這些天尤福田憋了滿肚子氣,還要打二堂,老尤才不懂得什麼優待俘虜。戰兵們衝向二進院,輔兵們則散進大堂和兩側的廂房裡搜索。
錢玉川在二進院嚇得手足無措,餘下的衛隊也慌了神,驚恐不定的當口,劈裡啪啦隔著牆頭拋進來一大堆物什,眾人定睛望去,都是剛剛跑到一進院裡那些衛兵的人頭!隨即,院門處響起沉重的撞擊聲和近在耳畔的喊殺聲!錢玉川見狀二話不說,衝衛隊長錢五使個眼色,二人倉惶逃向府衙的後花園。
沒撞幾下,嘩啦一聲,二門被從裡麵打開了,披甲衛兵跪了滿地。尤福田不是什麼善類,但對方既然主動開門請降,也沒好意思當場大開殺戒,便讓輔兵們先把人都捆起來,自己率兵直奔府衙的第三進院落。
這裡已是後宅,隻有幾個下人在亂跑,不消片刻都成了刀下亡魂。包抄去堵後門的唐福聽見動靜,知道與尤福田隻有一牆之隔不再需要截堵狗官潛逃,幾腳踹開門也率眾湧了進來。幾名兵卒從偏房裡揪出個山羊胡子,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求饒。滿嘴難懂的膠東話讓尤福田費了半天勁才聽明白他自稱是府衙的廚子。看看身上的長衫和腰上掛的一小截絲絛繩頭,沒等尤福田發話,唐福樂了:你可真敢把賊祖宗當傻子哄啊?那截繩頭分明原本是係了塊玉佩的!你把玉佩扯下來便想糊弄過去不成?誰見過廚子腰裡掛塊玉的!連俺都瞞不過,還想騙那麼有學問的尤將軍?懶得廢話的唐福抽出匕首讓手下揪著其發髻,一刀便削掉了山羊胡的左耳,隨後在鬼哭狼嚎聲中右耳也被割了下來,沒等唐福的匕首再伸到鼻子下邊,屎尿其下的康師爺自己招了。
眾人找了一圈沒見到狗官,不禁麵麵相覷。康師爺一直躲床底下啥也不知道,下人們都死了,尤福田有點後悔該留個活口。會不會翻牆或者鑽狗洞跑了呢?麵對尤福田投來探尋的眼光,唐福有些覺得氣惱:您有點瞧不起人了哈!營官在朝廷那裡可都是遊擊銜,咱唐福好歹也該算個將軍了呢,眼皮子底下能讓狗官跑掉?見前麵押進來一串俘虜,氣憤憤的唐福便想砍倒幾個然後再逼問其他嚇怕了的家夥。把匕首插回腰際,接手下遞過來的長刀時一打滑險些脫手——割康師爺耳朵弄了滿手血滑膩膩的攥不住刀子,瞥見荷花池於是過去洗手,剛把手向池裡一探,唐福又樂了:水有點渾啊!
池邊兩側的水倒還清澈,但有一道渾濁的印記直通到兩丈外的一片荷葉裡!尤福田被唐福招呼過去,一看也樂了,重重拍了一下唐營官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眾人瞬間便把小池塘圍了個水泄不通,有輔兵從工具房找來府衙救火用的撓鉤,下了池子便向那片荷葉揮出去。也有人乾脆把鐵鉤用繩索綁上,站在岸邊抖幾圈甩過去……
“啊”、“啊”幾聲慘叫,錢五和錢玉川先後被鐵鉤鉤住身體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