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歡喜(2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5439 字 10個月前

戴山滿臉堆笑道:“要得要得,不消二爺講。撫標的官旗、文書明日同銀兩一起交付二爺。咱再派兩個弟兄搭個便船一道走!”

杜姨也是由衷地開心:把暗存的百多萬斤私鹽賣出去,以往怎麼也要四五個月,這下好了,以軍資的名義打包再由撫標解送各地,眨眼間便會行銷全省……得催大哥儘快擴大生產了!

戴山揣了沉甸甸兩個五十兩大錠,喜滋滋與杜姨拱手道彆,兩個隨扈也被六陳鋪的帳房先生各自偷塞了二兩銀錁子,皆大歡喜。

次日清晨,歸州衙門派出的百多名民伕挑著鹽挑子從六陳鋪魚貫而出,徑直行至歸州的官渡,早有二十來艘插了夷陵、宜都、荊州等各府、州、縣旗號的官船候在那裡。

稍後不久,烏皮引著兩名撫標的把總出了城,行到前幾日那塊刷了紅漆的巨石旁,彙合了候在彼處的六七十個臨時充作挑夫的撫標兵卒,不到午時,十幾萬兩白銀便被順順當當地送到烏老大的船上。

幾乎與此同時,距歸州千裡之外的江麵上,四十多艘大船排成一路長隊,揚著巨大的硬帆在江風的推動下緩緩地逆流而上,蜿蜒開四五裡之遙。船隊的首尾各有三幾艘插著淮南水營旗幟的護航船隻,哦,不止,這樣的護航船還有二十幾艘,散在船隊中間,隻是跟側畔那些大船比起來,顯得不那麼令人注目罷了。江裡的民船漁舟見了這陣勢,都是遠遠地避開——誰都知道這些兩淮的鹽船可惹不起,撞翻了算你活該自是不提,扣一頂“劫掠官鹽”的江盜大帽子下來,全家老小哪個也活不了!

膝上搭了張毯子擋風,藍仲彬半眯著眼翹著二郎腿,愜意地仰躺在船樓裡一張鋪了錦緞的躺椅上,手裡的折扇隨著絲竹聲一上一下打著拍子,寬敞的樓倉裡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著——這頭船上竟帶了個戲班子!

藍仲彬是兩淮巨商藍伯楓的弟弟,揚州藍家的二當家。這是一趟早已熟門熟路的輕鬆之旅,除了有引的官鹽,藍二爺還帶了兩成私貨——兩淮官場的規禮、沿江州府的勾兌、湖廣漢陽府的上下打點,所有這些,單靠官牌的鹽價隻能打個平賬而已,誰稀罕費那等力氣?除了這五百多萬斤淮鹽,艙裡還有近六千石私貨,包括漆器、鐵器、尤其是文房四寶,湖筆、徽墨和宣紙,在湖廣都是供不應求的搶手貨。其中約莫半數是藍家的東西,另一半則是兩淮官場大人們的人情——刨去免了長途運輸人吃馬喂的費用坐享利差之外,既然不會有人查鹽船,那比運費還要高出幾倍的各種厘金,以及讓普通行商欲哭無淚的沿途卡點盤剝,自然全部會變成大人們的利潤。

這一路風平浪靜,尤其是近幾天,風向很有利,風力也適中,前麵不遠處便是黃州府(今黃岡),藍仲彬的心情很是不錯:到了那裡,再航行百五十裡便是這次旅途的終點——漢陽府啦。從黃州府起,這百多裡的江麵上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自己人,連武昌府的李大人滕大人那裡,藍家也都幫忙帶過貨,其他州府的官員更是拍肩膀的兄弟交情。

船隊陸續在黃州府外的錨地下碇泊好已是下午申時。按照慣例,藍仲彬打算下船去問候一下黃州知府栗永年(字運久)、同知孫奇能(字國棟)等幾位老相識——船隊到達的消息他們肯定早就知道了,不用問,府衙裡的酒宴也該備的差不多了。

藍二爺走到樓梯處正想下到甲板上換小船上岸,不經意地從窗裡向外一望,見岸上聚了幾百盔明甲亮的官兵,一怔之下不禁莞爾:想是這二位跑到碼頭來迎咱呢!打了多年的交道還要擺出這麼個陣仗,不用問,這是以打賞保護鹽船的官兵為名,變著法的多要點銀子呢……

等藍二爺抬眼向江麵望去,又吃了一驚:足有五六十隻插著水師各色旗號的官船向錨地駛來,不大一會便紛紛泊在了船隊外側,形成了一個嚴密的保護圈。

藍仲彬苦笑了下:光天化日,用得著你們擺出這副陣仗來麼?還不是要錢——每艘十兩,這便又要撒出去五六百兩銀、加上岸上的,得,一千兩!

護航的淮南水營記名遊擊苟勝此時已到了藍仲彬船上,準備陪著藍二爺一同去黃州府衙。見藍仲彬下來,湊前道:“藍二爺,黃州府的江巡隻有十來條船能開的動,哪裡一下子冒出來這許多?末將覺得有點不對勁啊。看那將旗也眼生得緊。”

說話間,幾隻兵船向這裡駛近,藍仲彬眯著眼辨認了一會,輕蔑地一笑:“嗯,那旗上寫了個‘尤’字,是個新來的,怪不得。不知哪裡拚湊了這些船,想是把沿江的民船都征了,又把所有能動彈的家夥都拉了來湊數討錢。罷了,念在頭一遭,姑且賣他個麵子。哼!”

苟勝眼望著江麵上吃力地晃悠悠慢慢駛近的幾艘船,口裡接道:“不對!肯定不是民船!二爺您看,這些船的船板都走形啦!看外表還都是新船呢。新船變形隻有一個原因:料有大問題!剛伐的木材,沒經過風乾便是如此。若說是民船,水上人家哪有不懂這個道理的?看大小,各船也就能載三四十人,可您再看吃水恁深,像是多載了一倍不止,艙裡定是已進了不少水!末將敢肯定,不出兩三個月,這些船都得散架!”

聽苟勝這麼一說,藍仲彬也感到有些奇怪。不過,心裡有恃無恐,索性站在船上等著他們過來。開國之初,太祖爺把商人的地位貶低到無以複加,然而到了此時早已大大不同,馮夢龍的《喻世明言》裡有民諺曰:一品官,二品賈。有那麼多官場上的朋友不說,何況,藍仲彬本身也還有個舉人的功名。

*這是古人一種非常簡單卻幾乎稱得上完美的驗證方式。先將一張紙從中隨意撕開,弄出交錯的犬牙。然後將兩半倒轉,把原來的左右兩條直邊並在一起,在接縫處蓋章或隨意書寫幾個字,分彆交給需要驗證的兩方。因為宣紙纖維縱橫交錯,幾乎不可能把隨意撕開的兩半做得嚴絲合縫,再通過拚湊複原原來兩邊齊縫的印章與文字,便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杜段要杜姨把上百萬斤私鹽悉數交給其從未謀麵的撫標軍官,杜姨便要通過這種方式核實提貨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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