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衫秀才又是一躬:“大人,學生張堅,琢磨出一條破敵之計。”
紀澍聽了這話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兩軍交戰拚的是士氣、人數、裝備訓練。書上那些所謂錦囊妙計儘是些胡扯,這位莫不是看書把自己看傻了?然國朝一向尊重讀書人,口裡含糊應道:“有何妙計請快些講,本官忙的很。”
秀才張堅道:“火油有限,賊人眾多,大人,學生以為咱們可以造‘懸樓’破之。”
紀澍也在為所剩無多的瀝青塊著急,聽到這話心裡一動,狐疑地問道:“懸樓?懸樓是啥?”
張堅連比劃帶說地解釋了一通,見紀澍一時聽不明白,索性撿起支燒黑了一頭的木條在地上勾畫起來。沒等張堅畫完,紀澍已經大喜過望地大聲讚了一句,隨即叫來幾個衙役,如此這般地吩咐下去。很快,衙役們找來幾個木匠,在張堅的講解下,木匠們隻用了一個多時辰,便打造出來一具懸樓樣品。一眾大人們圍攏了來,兵卒們在內牆上練習了一下,效果絕佳!很快,開封府所有的木匠和學徒們都被集中到一起,棺材鋪、家具鋪的庫存木板被征調一空。
日頭略略偏西了。在遠處觀戰的張虎和牛有田等人發現,牆上的人更多了,然而投下的磚石卻明顯少了許多,正在奇怪發生了什麼事,隻見牆垛間突然冒出來幾十座小木房子,好吧,說是小房子般大的大木匣更恰當。匣子下麵是一條長長的厚木板,木板的一頭在牆裡有一大群人拉拽著,另一端連接匣子並同時充當地板、走道和支撐物,整體長度大概能橫跨三幾個牆垛。牆裡守軍們合力拖拽下,木匣子一點點地探出牆外,緊跟著,木匣裡便向躲在牆下射擊死角裡剜牆的兄弟們射出密集的羽箭!
厚重的青色城磚需要花費很久的時間才能撬動,摳下五六塊後就可以再向裡麵挖掘了。不過,對付堅實的夯土層也不見得比摳牆磚輕鬆多少——不少重點工程,夯土牆體的驗收是以“鐵錐錐之不入寸”為合格標準的,開封府,無疑是這樣的重點工程之一。此時絕大多數剜牆的家夥們都隻是剛剛撬下三五塊牆磚,進展最快的,也不過在夯土層掘出個尺多深的窟窿。支撐物隻能遮蔽來自正上方的攻擊,兩側都暴露在懸樓裡弓兵們的攻擊範圍之內,幾丈遠近,又是居高臨下,每個木匣——張堅口中的懸樓裡,兵士們都向左右射界裡剜牆的家夥們射去羽箭,一時間慘呼聲四起!
張虎那些負責向城頭做掩護射擊的弓兵們對懸樓無計可施:半寸厚的木板足以阻擋所有羽箭和弩箭,除非用床弩或投石機等大家夥,否則,便隻能眼睜睜看著裡麵的守軍不慌不忙地進行單方麵屠殺!
除了羽箭,張虎發現,守軍還使用了一種新武器:炸罐。略加觀察,張虎便窺出了其中的奧妙:隻不過就是尋常的陶罐,裡麵塞了火藥和碎石,用泥巴封了口外麵留一段引信,點燃後向下一拋!有的引信留得太長,落地摔碎了便沒什麼威脅,可那些在空中或臨近地麵炸開的,每每能傷到附近的不少人。
懸樓裡的狗官兵每次射中人都會喧嘩一陣,牆上拉扯木板另一端的家夥們便爆發出一陣呼應的歡呼聲,整麵牆上,歡呼聲此起彼伏。張虎與牛有田恨恨地看著,懸樓裡不時有兵士踩著木板通道跑出來,從牆上守軍那裡接過整捆的羽箭或裝滿了炸罐的布袋再跑回去,等這一片區域再也見不到活人目標,他們會大聲招呼,用手指著另外的地方,於是牆上的丁壯們合力把懸樓拖拽回來,再從另一處緩緩推出……更氣人的是,牆上竟還爆發出一些小小的爭執:有些家夥在拉拽著要踏進懸樓裡的弓兵,激動地比劃著,雖然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吵些什麼,看看動作,無疑是爭著進去向下麵攻擊!“娘的,不僅不逃命,還爭著參戰!這仗還怎麼打?”牛有田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他若是知道,想出這個主意的張堅便是前日在城外見到的那個急瘋了的家夥,還不知會憤怒成啥樣子。
一處、兩處、五六處、十幾處,牆下驟然冒出一長溜小黑點,那是刨牆根的家夥們在向回跑。擔任掩護的弓兵們同時也是督戰隊,射不到懸樓裡的守軍,紛紛把弓箭瞄向他們……
“鳴金收兵吧。”張虎無奈地吩咐道。
剜牆的家夥們大多是百姓,張大王當然不會吝惜這些人的生命,然而,這種戰術已然失敗,即便把他們全部射殺,除了浪費羽箭,還能有什麼意義呢?不如留著他們,明日讓他們繼續攻擊,消耗守軍的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