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一章 改流(2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7042 字 10個月前

所有沒跟從安家留在當地、以及先叛後歸降的土司頭人們都睡不著了,大家想的是同一個問題:今天是思家,明天是誰?哪天輪到我?

漸漸地,有傳聞出來:“朝廷將起大兵,無分順逆,諸苗府一同要征。”

王爾善也聽到了流言,並在第一時間宣布這是謠言,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因為解副帥有樣學樣,把架勒則溪(今六盤水附近)圈為軍屯,而且,還把拒不服從大局的土司思慕奎一家都給宰了!

這還了得?思慕奎跟安邦彥打過仗,不僅無過,而且有功啊!然而在王爾善正要找解忠仁算賬的時候,陳其愚送來一份從他家裡搜到的重要情報:安邦彥寫給思慕奎的一封書信。這是個有力的旁證,因為儘管沒有思慕奎通逆的直接證據,但安邦彥的信裡則明確寫到非常感謝其送來的解忠仁部的軍情!

事實擺在那裡,王爾善不由得不信:兵力軍資幾乎分毫不差——若不是這廝通逆,安邦彥怎麼可能對明軍軍情知道得如此詳細?

於是解忠仁算立功了。

要說,這陳參將真是個人才,不僅向王大人提供了很多安賊內部的重要情報被他依為膀臂,張芳和解忠仁更是將其視為莫逆之交——這不,他還為二位大帥朋友找到了一條發財的好路子:賣軍糧。

平日裡有軍屯保障軍頭們還時不時找朝廷要糧,何況戰爭期間?除了兵士們體力消耗大需要吃更多的糧食才能有力氣拚命,部隊頻繁的調動就一定需要及時運輸保障,途中耗損自然就大得多、此外,大量臨時征召的民伕要吃、運糧隊要吃、遭遇強敵襲擊時要燒、難民需要安置果腹……因此,遇有戰事,糧草的消耗量是個天文數字。儘管明軍在大方駐守而非野戰耗不得那麼多糧,然王爾善是貴州巡撫,貴陽的例子擺在那裡,因此向前方運輸的糧草都是隻考慮最大運輸能力而非實際需要。

這就出現了一個新問題——糧食太多了。

當然哪個將領都不會嫌糧多。有天在小院“商議軍情”時,陳參將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叫二位大帥高興的心情涼了半截:“銀糧銀糧,在他處,銀未必能當糧,糧卻一定是銀。可咱們黔省卻不一樣,銀可當糧,糧卻當不得銀。”

“怎麼可能?”張芳馬上反駁道,“俺在貴陽那陣,糧可是金貴的很,比銀子好太多了,一升米能賣四兩銀呢!”

“大哥那是非常時期,兄弟說的是平時正常光景。比不得的。”陳其愚笑道。

解忠仁湊趣地問道:“此話怎講,兄弟說說看。”

“咱們黔省雨水多,天氣又潮濕得緊,任你屯再多的糧也沒用,尤其是現在夏秋季。發了芽固然會損耗很多,若是黴變,整倉的糧便全變成毒物,豬羊都喂不得,眼睜睜全要棄掉。可誰也沒聽過銀子會長毛吧?二位哥哥,這是不是糧當不得銀啊?”

二位對視了一眼,都想起自己營裡糧站堆得冒尖的穀倉,不由變了神色,驚道:“這可怎麼辦?”

陳其愚有些為難:“辦法倒不是沒有,可是……唉,太難,太難,還是算了。反正都是朝廷運來的,朽壞就朽壞吧,好在壞的也不是咱們自家腰包裡的銀。”

“那怎麼行!”

“兄弟你這話不對!咱們倉裡的糧便是咱們自己腰包裡的銀!”

張解二人急了,同時一把推開各自懷裡擁的女子異口同聲道。

“可……”陳其愚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兄弟你直說嘛。咱爺們之間還有啥不能講的?”

陳其愚聞言好像下了決心:“兄弟倒是認識不少寨子裡的頭人首領。打了這麼久的仗,各寨都沒多少青壯還能耕作,大家都缺糧。可他們錢也不多,就算把糧運出去,估計最多也就能賣個五六成的價。而且,這種事總有些風險,要跑不少寨子,聯絡的人若是路上被他營的官兵查了就很麻煩……”

“嗨,俺還以為啥大事呢!價錢好說,反正爛在倉裡一文不值,賣多少算多少,又不是咱們自己種的,大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解忠仁一拍大腿向張芳望去。

“老解說得對!這事哥哥就交給兄弟你了,回頭哥哥給你一整套遵義的令旗令箭,俺老張看看哪個狗殺材敢攔阻本帥的堂堂軍使!”

陳參將果然不負所托。沒多久,二位大帥營裡滿倉的糧就變成了兜裡白花花的現銀——雖然隻賣了半價,但畢竟是白撿的,誰不開心啊?營兵們不夠吃也沒事,隻要彆成批餓死人,繼續找王撫尊要唄,理由多的是!

為了表達感謝,更為了表現親如手足堅如磐石的兄弟情誼,二位大帥硬是要把陳兄弟拖去哪個酒樓大喝一場——可想來想去,還是這個小院環境最舒服,飯菜也最可口,於是二位拍著胸脯慨然表示,將來到了遵義,或者銅鼓衛,一定好好做一場東!

至於哪些寨子頭人買了大明的軍糧這等小事,二位大帥才懶得問——難道還信不過陳兄弟麼?

其實真正的買家隻有一個。

他叫安邦彥。

*網上不少記載的人名為餘文火曹,個人覺得這個名字比較怪異,疑為諸多記載引用摘抄的都是同一處來源。又查了一些史料,也沒找到同期福建禦史的名單,因此無法確定——這樣的真知灼見在大明實屬罕見,所以為了表示尊敬,儘可能保留本名,故在文中寫作餘文?。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