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善心中一凜,怒道:“你是要老夫棄軍潛逃?老夫若是一跑,全軍崩潰,安賊便可兵不血刃地得逞奸計!這等渾話休得再提!”
王爾善望著陳其愚訕訕而退的背影,再看看不遠處金雞驛的廢墟,心裡一怔,喚過來貼身的長隨王福交待了幾句,王福匆匆而去。不多久,王福回來,趁左右無人低聲稟告道:“老爺,老奴扒過了,糧站被燒得乾乾淨淨,可……廢墟裡一粒糧都沒有!”
儘管已有所懷疑,王爾善還是被這個晴天霹靂擊垮了:“你確定看過所有地方?這麼短的時間,你能全部看過?你這老奴是不是偷懶!”
王福滿臉委屈道:“老爺容稟。若是倉糧被燒,總要有焦炭吧?偌大糧台,一眼望過去都是一小堆一小堆的灰燼,燒得都隻是空倉而已。而且,老爺是讀書人,不怎麼懂雞零狗碎的小事,老奴跟您說啊,這糧,可不容易燒呢!要堆上許多許多引火物,而且,除非徹底攤開來燒,不然不管火勢多大,燒的都是外麵那些,裡麵的糧是燒不壞的。投奔老爺前,老奴在家鄉便吃過這般被賊燒過的糧。扒開外麵的焦炭,裡麵的都好好的,種到地下還能發芽呢……”
王福後麵的絮叨王爾善全然沒入耳,除了一個念頭,腦海裡一片空白:有人通賊了!
良久,臉色恢複了平靜,將腰帶係著的巡撫官印解下交給王福鄭重道:“你拿著這個快走,莫教他人看見,貴陽也罷,遵義也罷,找到官府交上去就好了。然後徑直回家,跟奶奶*說一聲。”
安邦彥當然不可能在六衝河布下十萬苗兵——此刻他手裡滿打滿算隻有兩萬多人,六衝河上隻有三千多人大張旗鼓地攔截。解忠仁跑得快,把輜重民伕一股腦拋下,帶了自己的嫡係營兵和三千多精壯輔兵,一溜煙跑到鴨池河對岸,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
安邦彥的主力都埋伏在奢香驛,看著明軍大部隊經過,隨後便死死咬住了斷後的張芳部。
不得不說,與奢崇明相比,水西軍的戰力雖弱了些,安邦彥的腦子確實好使:若是迎麵堵截,固然結果毫無懸念,然本部的戰損肯定會大一些——都知道隻有殺出去才能活命,明將們便隻得驅著漢兵們拚死衝鋒。銜尾追擊則不然,隻要咬的緊,哪一股部隊都不會情願被留在後麵做替死鬼,因此都會拚命往前趕——你也趕,我也趕,彼此由並肩作戰的友軍就會變成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遲早崩潰掉!這時候揮軍壓上,基本上就是白撿便宜了。
張芳發現被安邦彥咬住,徹底慌了。強撐著走了一天,幾次想棄軍,但想想自己先吃百姓賣人肉、後賣軍糧資敵、中間還圈了那麼大一片地……闖下這麼多、這麼大的禍事,即便有個閣老是親爹也活不成啊,隻好繼續硬著頭皮走一步挨一步。然而,到了第二日午間,安邦彥又擺出衝陣的架勢發動苗兵們佯攻上來的時候,張大帥心理實在扛不住了,把軍中所有焰火統統射上天際,向中軍的王大人和陳兄弟請援。
解忠仁早就跑得不見了蹤影,中軍隻有陳其愚的兩個營算完整建製,其他都是用來護送輜重的雜軍,可無論如何也要救張芳啊,一方麵唇亡齒寒,而且,王爾善大人畢竟是一個很講原則的讀書人,因此看見後隊的求援信號便下令停止前進,焚燒帶不走的輜重,全軍回師接應張芳。沒想到,聽見焚燒輜重的命令,陳其愚縱馬便向王爾善直撞過來,王大人被摔了個四仰八叉,緊接著陳部大開殺戒,驅散了幾個營互不統屬的雜兵,民伕們則駕輕就熟地雙手抱頭向地上一趴——他們知道,無論哪一方都需要搬東西的苦力,吃誰家的雜麵餅不都是活命麼?
騎在馬上的陳其愚洋洋得意:王爾善是死是活不重要,貴州巡撫的官印作用可太大了!然沒想到王爾善當場用天子劍自刎,搜遍了屍身箱籠行李巡撫大印卻遍尋無獲,也隻得悻悻地率部向張芳殺去。
眼看已經勝利在望的平逆大業,竟就此急轉直下,瞬間陷入死局。
*之所以特地加了這麼一段是有原因的^_^
王爾善的原型固然是王三善,而還有另一個文學人物同樣是以王三善大人做原型,您還肯定聽說過,嘿嘿。
京劇《女起解》聽說過吧?《三言兩拍》裡“玉堂春落難逢夫”看過吧?“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洪洞縣裡沒好人”……耳熟吧?
裡麵的男一號王金龍王公子,原型就是王三善!
想不到吧?哈哈。
當然,巡撫大印交家人帶走也是真事。王大人雖然有些書生氣,大節算好樣的。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掌上閱讀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