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朱燮元的第二彈又來了,這次他先是講了一個故事。漢高祖劉邦封了一堆藩王,到了景帝朝,在吳王劉濞的策動下,終於釀成七國之亂。朝廷付出了極大代價後終於鎮壓下去,但隱患還在:大一些的藩王往往擁城數十,還是時刻對龍椅上的大皇帝構成極大的威脅。到了武帝朝,冒出來個叫主父偃的家夥,這廝早年間曾在各藩王諸侯國之間遊曆過,當然是想混個榮華富貴,可到處都坐冷板凳,沒人待見他。於是把心一橫直接去了長安,直接找劉徹。劉徹雖然混蛋卻也有些可取之處——當天就召見了這位不名一文的白丁!公報私仇也罷、一心謀國也罷(反正這位的結局是因為重大貪腐問題被劉徹把全家哢嚓了,是不是一心為國您自己判斷),他給劉徹出了個好主意:以前藩王薨了,王爵和封地都由長子繼承,為了顯示人間大愛手足情深,咱以後改!老王爺死了以後,老大、老二、老三……一起分家產,人人有份——幾代下來,風子龍孫全給老子變村長,看誰?還有本事造反!政策一出,獲得了除藩王嫡長子外所有人的熱烈擁護,大漢王朝永遠擺脫了尾大不掉的藩王之憂……
隨後,朱大人又進一步闡述了自己的想法:“蓋地大族眾者難免恃其跋扈之資、而勢弱人寡者必以忠順為其保世之策也。臣意分而化之,以奢、安二逆之土廣封諸土目,則內外四裡百姓皆感聖恩之浩蕩,而且恨賊之貽累,必爭先效力以保身家而取富貴,何患苗氛之不靖也!”
大寫的服!
話說到這份上,內閣的票擬出來了:“此謀國老成之言也,臣等謹為聖上賀!”
滿心想搏得一片彩聲的口炮兒們撞了個灰頭土臉,卻偏偏無計可施。朱燮元先是抬出朱元璋將自己置於不敗之地,繼而通過推恩令的例子擺事實講道理,政策已經取得、以及未來即將取得的效果毋庸置疑,再無事生非地折騰,隻能是自取其辱了。
不過,在清流們一雙雙瞪得牛蛋大的眼睛仔仔細細地搜索下,還是給他們發現了一個貌似可以揪的小辮子:前後幾年的苗亂已經流水般花了那麼多銀子調了那麼多兵征了那麼多糧,咱們不管誰花的錢死的又是誰的人,反正現在這事兒歸你管!你不是能耐嗎?要錢沒有,要人要糧也統統沒有,你姓朱的本事大,自己想辦法平吧!
嘿嘿,看你怎麼辦!
計議已定,各位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兵部給事中上奏說各省軍力捉襟見肘實在沒法再調一個兵出來、戶部的說聖上已免了川省三年賦,如果某些人再找朝廷要錢,聖上您從自己的內帑裡想辦法吧,戶部的糧倉裡連老鼠都快餓死啦、工部的人也跟著湊熱鬨,說官軍穿鐵甲砍苗蠻那絕對是無敵,二十兩一套,聖上您老準備給孫帥撥多少,一萬套如何?拿二十萬兩銀子來,用不了一年臣就能配齊了,哦對了,那是成本哈,沒算運輸費呢……
沒想到!
不是朱燮元沒想到——這些花樣,老朱同學早就都想到了。
沒想到失算的還是這幫家夥。
等他們吵吵完,沒想到禦座上的聖天子不僅沒現出憂色,反而笑了,教李世忠拿了個奏本給他們傳閱。
當然還是朱燮元的奏折,第三擊!
“臣查奢、安二逆,其族土兵各不過萬數,其餘皆驅率脅從,徒張其聲勢耳。誠使得智勇之將如傑、順、劉超者,各統節製之雄兵一二萬人,益以諸投效土司之忠順者奮勇長驅,稍用高仁厚策,傳輸解散附賊之眾,王師剿逆,雷霆鼓蕩,逆首必可擒殲也!”
“王師所至即裂其土廣封土目,逆首日蹙而吾勢日張,附者惶然做鳥獸散實可期也。宣慰使、招討使、安撫使等職皆土官,朝樞無薪俸之累而收藩籬屏護之效,何妨林設之?各酋相製掣肘,苗疆大定必可圖也!窮山惡水,改流何益?靡費徒增而難收錙銖一粟之利,漢苗殊俗,反易激其變;貢馬貢物朝令於各土官,如臂使指,臣謂此乃以夷製夷之策也。伏祈聖裁,臣元頓首。”
這封奏折才是朱燮元真正的殺招:不僅明確告訴朝廷,俺老朱平苗亂有孫傑勞順劉超幾位足夠了,不勞各位費心、俺的辦法是封一堆大小土官,不花朝廷一毛錢誰也彆逼逼、最重要的,改土歸流純粹扯淡,除了添亂啥用沒有,以後都給老夫閉上你們的鳥嘴!
有用嗎?
有大用!
其效如神。
朱燮元牢牢抓住了事件的核心:清流們最擅長的是吹毛求疵拋出問題然後雞一嘴鴨一嘴地狂噴,而老朱不僅直揭苗亂根源核心,更充分說明了自己的方略,還不需要朝廷的任何投入,同時描繪出光明的前景,捎帶腳地永久性堵死了徒有其名的改土歸流之議,明晃晃厚墩墩樹了一塊巨大的鐵板——或踢或撞隨便,哪位敢來試試?
朝廷裡終於難得地徹底安靜了下來。然而,一雙雙恨得簡直要噴出火來的血紅的眼睛在虎視眈眈地瞪著西南,就等著朱燮元孫傑們被奢安二位擺上一道,哪怕是小挫一陣呢——這事兒不能算完,這個仇咱得報啊!
現在就看孫傑幾位戰場上的表現了。
他們會不會辜負朱大人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