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丈外林裡一株茂密的樹冠上,掩身在葉子裡的車勺氣恨恨地看著遠處官道上的明軍。埋伏了大半天便射倒了兩個馬兵,把追老寨主的馬隊嚇退車勺很得意。但第二日開始,這股得意勁便被氣惱取代了——明狗們擺出這副架勢行軍,很難再有機會偷襲。遠了竹弓夠不到,夠到了也不能破甲;離得近了……擺藏和卜籠不甘心,偷偷靠過去,沒等拉開弓就被隊伍中的鎮雄兵發現了!一聲呼喊,這隊明軍立即止步,轉眼間從頭到尾一麵盾牆便豎了起來,那些鎮雄兵則吱哇叫著向二人的藏身處撲來……幾個呼吸間擺藏和卜籠就被砍得稀巴爛了。
不過好在這樣的行軍速度會大大降低,車勺估計至少要四五天他們才能走到金雞驛轉運場那裡。於是決定不再做無謂的犧牲,遠遠盯住他們就好。
孫傑沒在部隊裡,而是找上官飛要了二十名馬兵充當臨時護衛,獨自跑去赤水找羅乾象了——按照他的計劃,劉超、羅乾象都需要做出很大的犧牲,劉超那邊的態度不好說,自己跟羅乾象交情匪淺,所以決定親自去一趟。
等孫傑把自己的想法說完,羅乾象有一陣沒說話,孫傑忙道:“羅大哥,小弟不是以大帥的身份給大哥下命令,而是以兄弟的身份與大哥探討這個辦法是否行得,小弟知道要大哥放棄赤水確實過分,大哥不用為難的……”
羅乾象擺擺手止住了孫傑:“某不是為難舍不得,是在想行不行呢。若不是大帥兄弟,哥哥不是被奢賊當作炮灰死在成都牆下,也得被他暗算掉。以前哥哥隻有一個小小的水腦寨,還早不保夕……不對,不是這個詞,怎麼說來著?”
“朝不保夕。”孫傑小聲道。
“是呢,朝不保夕,這個詞真好。”羅乾象讚了一句繼續道,“現在哥哥有了永寧這麼大一片地方,赤水城本就是大帥兄弟幫哥哥引走了奢賊才拿下來的,莫說臨時放棄,便是丟了又有什麼了不得的?某在想,該如何才能教奢賊上當呢。嗯,就是這樣。”
孫傑動容道:“大哥!”
羅乾象猛地一拍大腿:“有了!放火!這幾天某先將赤水的糧運回永寧,把水滴寨的老胡叫去那裡看著。然後隔上一兩天就半夜裡自己放把火,多放幾次,消息就該能傳出去了。奢賊定會以為這裡還有不少餘黨,某的兵力不足壓不住,大帥兄弟沒跟著他反而去打水西賊,一定會咬鉤來搶赤水的。某退回永寧,有那些炮,永寧沒事。放火燒得多一些,奢賊進了城也待不得,守不得,大帥兄弟再從東麵壓過來,就能把奢賊打死。嗯,就是這樣。”
孫傑大喜,重重地一報拳:“多謝羅大哥了!就是燒得太多,以後大哥再拿回來還得重建,要花費不少。”
羅乾象哈哈一笑:“白撿一座城還不是占了大便宜?再說,奢賊隻要活著,羅某便睡不踏實。把奢賊打死,燒掉半個城也值呢,就是這樣。”
為了防止半途被叛軍截獲,孫傑提前叫商師爺把自己的計劃隔字謄抄成兩份。計議已定,找羅乾象要了快船,派了兩撥軍使各揣一份從川南大樓山麓兜個圈子去貴陽找朱燮元彙報,自己則快馬加鞭地趕回畢節追上大軍。
明軍的速度比奢崇明預判的要慢上許多。在以著則溪的山裡貓了三天,安邦彥終於得到探子的消息:明軍已到達轉運場,正在南岸集結,大批輔兵正在四周砍樹。這時安長老有些後悔:奢崇明把響水河裡的所有舟筏搜羅一空,除了將部分好船駛向下遊,又拖上岸藏了些,其他都被鑿沉或燒掉了——該給孫傑留下幾艘,叫他搭浮橋便利些!看樣子,自己這三萬多人還要在大山裡等上兩日以上呢!
不過,這是安長老最後一次得到探子的消息:明軍的輔兵用很快的速度造了幾隻木筏,載了馬隊送到北岸。這支馬隊過了河便沿河一字展開,構成一道軍情屏障,留下的眼線靠得近的都被馬隊捉住了。
安長老在山裡又忍了兩天,還是沒見明軍有任何架橋渡河的動作,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好像哪裡不對勁,大大地不對勁!一麵派人去聯絡奢崇明,一麵整軍出山,向響水河撲來。
北岸的馬隊遠遠見到大隊水西軍向自己開過來,呼哨一聲,都上了筏子跑回南岸,然後隔著河對被響水阻住的水西軍百般叫罵嘲諷……這回安邦彥算徹底明白了——孫傑根本就沒打算過河,所有人都覺得他會去追奢崇明的永寧軍,他卻直撲織金,趁主力都被自己帶到河北,去掏自己的老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