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章 慘敗(2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5007 字 12個月前

“噗通、噗通”的落水聲不絕於耳。為了躲避攻擊,牆下的苗兵不少人跳入護城壕,希望能夠苟延殘喘,然而這裡依舊是死路一條:水麵距溝沿足足四尺來高,再好的水性也不可能一躍而上,他們隻能泡在腥紅渾濁的水裡,忍受著煎熬,哭泣著等待自己最後命運不可避免的降臨。

牆上的炮火在持續轟擊護城壕邊越來越稀疏的人群。落在攻擊部隊後麵的人逃生的機會當然大得多,他們也是最先聽到撤退命令返身回奔的。不過,逃跑遠非順利,一個接一個的人在奔跑中猛地一頭栽倒,繼而捧著被鐵蒺藜洞穿的腳掌在地上慘嚎著翻滾起來。火炮的轟鳴蓋過了床弩發出的悶響,但看著空中不停地落下一片片烏雲般的鐵蒺藜,安效良知道,從交戰開始,那些床弩便在一刻不停地發射著。不同於火炮需要考慮給炮管降溫,又不需要刻意瞄準,三架床弩的發射隻受限於重新上弦的速度,布散出來的鐵蒺藜已覆蓋了城南幾乎所有地方。

“轟”的一聲,一蓬煙塵裹著泥土和草皮在不遠處飛迸開來,濺了安效良滿頭滿臉。抬眼望去,屍橫遍野,壕溝邊上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頭不見了,安效良可以清晰地看到牆根下或倒或坐的族人。死者已矣,生者的精神都已崩潰,他們不再掙紮,不再躲避,一個個呆若木雞地萎頓在那裡,等待著向自己逼近中的死神。

“轟”的又一聲,附近再次炸起一片泥土——眼前已再沒有值得轟擊的集群目標,城頭的火炮開始了延伸射擊。

抹了一把臉,淚水、汗水、泥土、草葉交織在一起,安效良帶了身邊的幾名心腹轉身而逃。

平生第一次,號稱水西安氏集團第一勇將的安頭領棄軍了。

“噗通”一聲悶響,察覺有異的車勺回頭一看,奢寅從馬上一頭栽了下去倒在路旁,急忙勒住坐騎跳下馬奔過去。

奢寅的麵孔扭曲得不成樣子,臉色已變成慘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上滾落,下唇已被咬破,麵對車勺關切的詢問,奢寅隻是搖頭一言不發。顯然,少寨主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抬頭望向來路,影影幢幢的人群還在裡許外,嗯,一時半會兒沒什麼危險。車勺有些奇怪,臂上中了一箭照理說不至如此啊?隨手掰斷箭杆,從腰間拔出匕首挑斷牛皮索卸下奢寅的臂甲撕開衣袖,車勺的臉色變了:因為有甲片的保護,箭簇入肉不到一寸,然而奢寅的左臂已大半變成烏青色,黑色好像還在向上蔓延!

這是一支毒箭!

箭簇喂毒的習慣在苗地古已有之。其實不止苗疆,大明在發往邊地的軍用物資中也每每可以看到“藥箭”的字樣,“藥箭”就是毒箭。官軍們使用的毒箭大多是塗抹了砒霜與糞便的混合物,苗地的毒藥則五花八門。最厲害的當然是“見血封喉”的毒箭木,中者無救,安邦彥軍中便使用過。毒箭木隻在雲南廣西偶有所見,極為難得,川黔本地苗人更多使用的是“撒藥”或“綿藥”喂毒。名稱有異,各人的配方也不同,都是將各種毒蛇毒蟲的毒液塗抹箭簇而成——羅叛狗的兵領了漢軍步弓,依然有人在箭簇上喂了毒!

雖說各種蛇毒、蟲毒也都有對症的解藥,但此時車勺既不知道這支箭喂的是哪種毒,急切間又不可能找到可以延緩毒性發作的各種草藥,要救奢寅,便隻剩下了一個方法。

車勺將奢寅拖到道旁,解下自己的包頭巾死死捆紮住奢寅的上臂,隨手折了根粗枝遞給奢寅:“咬住!”奢寅張了張口,眼神中掠過一絲恐懼。車勺點點頭:“沒其他辦法了。”奢寅一口咬住,目光恢複了往日的堅毅,也點了點頭,車勺不再說話,抽出苗刀,向下一斬……

“唔、唔……”口裡咬著樹枝的奢寅發出了瘮人的悶叫聲。

抬頭再次望了一眼半裡外向這裡奔來的潰眾,以及緊追不舍的追兵,車勺一咬牙,匕首在馬臀上狠狠一戳,馬匹痛極而嘶,猛然放蹄,帶著奢寅的坐騎沿著官道狂奔而去。車勺拖起奢寅轉過山麓,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大山深處逃去。

片刻後,混亂的人群衝過這裡。永寧潰軍的體力早已不支,試圖爬向兩側山坡的潰兵一個接一個倒在追兵的刀下,還剩一口氣的潰兵們繼續沿著官道撒足狂奔,追兵則越戰越勇緊隨而去。

一雙穿了草鞋的腳停下來,一隻手撿起了棄在地上的那副臂甲,旋即在自己的臂上比了比,這名水腦兵開心地笑了,興奮地呐喊一聲,揮舞著苗刀拔腿繼續向前奔去。路上、道旁隨處可見血肉模糊的屍體和殘肢斷腿,沒人注意到地上的半截斷箭,更沒人注意到不遠處道旁那段還插著一小截箭簇的烏黑的斷臂……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