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厭絲毫沒理會他幾欲噴火的眼神,隻抬眼掃過其他幾家:
“陸家有皇子需要扶持,向來自居世家之首,說是與諸位共進退,可本督卻隻瞧見諸位不斷替陸家收拾爛攤子,陸中書一張嘴半絲利益不出,便能糊弄的諸位替他出頭,諸位這心胸實在是讓本督佩服。”
他看向最為年邁的梁太師:“太師今年也快七十了,梁家可是隻有您這一個鎮海柱石,若是你跪倒在這宮中,梁家可怎麼是好?”
“世家弱肉強食,梁家可彆步了當年賀家後塵。”
梁太師臉色瞬間冷沉:“你休要挑撥老夫!”
“不過是實言,何來挑撥,梁太師對陸家儘心竭力,一心想要陸中書承你太師之位,好能在你百年之後庇護梁家子孫,隻是你確定他當真能記你扶攜之情”
蕭厭聲音微涼:“不過一次過錯,他就能舍了曾經最看重的孫兒,保全陸家前程,若有一日當真遇到危機時,你覺得梁家上下是會被陸家所護,還是成了他保全陸家衝鋒陷陣的馬前卒……”
“蕭厭!”
眼見著梁太師臉色都變了,陸崇遠怒喝出聲。
蕭厭見他勃然大怒的樣子笑了聲:“梁太師還是好好想想吧,彆費儘心力反倒養出頭噬人的狼來,白白將梁家百年基業給人做了嫁衣,當了陸家登皇逐鹿的踏腳石。”
蕭厭說完之後就不再多言,一掠衣袖說道:“本督還得進去麵聖,諸位慢慢跪著吧,你們幾個,去替梁太師遮涼打扇,彆讓他真傷了身子。”
說完他轉身朝後道:“宋大郎君,我們走吧。”
宋瑾修沉默不言地上前。
陸崇遠他們聽到“宋”字都是一驚,這才發現蕭厭身後跟著的那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看,赫然正是先前被打入詔獄的宋國公府那位長子。
他身形消瘦了許多,人也變得蒼白,一張臉上不見半分往日溫潤,反而多了一絲冷漠陰沉。
宋瑾修隻微垂著眼簾跟在蕭厭身後,對於周圍注視半點不曾在意,一身青色長袍有些空蕩蕩的掛在身上,從眾人身邊走過時,他未曾絲毫停留,兩人徑直入得殿內的背影讓得陸崇遠心中一咯噔。
“宋瑾修不是該在詔獄嗎?蕭厭帶他進宮乾什麼?”林家那朝臣頓時問道。
旁邊另外一人也是急聲說道:“陸公,那宋家往日與你們陸家最是親近,宋家大郎也與你們府中三郎走的近,蕭厭此時帶他進宮,恐怕沒安好心……”
陸崇遠瞬間就想到了之前蕭厭帶人搜捕陸執年的那張“罪證”,他臉色頓沉,心中浮出一絲不安來。
他扭頭原是想要跟梁太師說再叫人叩求陛下,卻看到梁太師沉著眼望著禦政殿門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梁老”陸崇遠低聲道,“您該不會真信了蕭厭挑撥之言……”
“老夫自然不會。”梁太師目光微閃了閃。
他知道蕭厭的話是為了挑撥世家關係,分化他與陸家關係,可是那些話卻依舊如種子一樣根植進了他心底。
他傾儘全力扶持陸執年,甚至讓陸、梁兩家聯姻,讓梁家與陸家綁死,到底是對的嗎
陸家近來接連出事,陸欽廢了腿,原本他最看好的陸家三郎也落到這般地步,如今更是不知下落,他這般豁出老命幫陸家,若真出事,那梁家……
梁太師嘴裡說著不曾聽蕭厭挑撥,安撫著陸崇遠,可是卻也沒有拒絕一旁上前打扇遮涼的小太監。
陸崇遠見狀之後臉色陰沉下來,緊抿著嘴角恨極了蕭厭。
那狗賊,竟是真讓梁家這老家夥跟他起了嫌隙……
……
蕭厭領著宋瑾修拜見安帝時,安帝手邊擺著一小摞錢寶坤給他的東西。
錢寶坤已經得了恩赦站了起來在一旁候著,當見到蕭厭居然將宋瑾修也帶來了時,他臉上也是忍不住露出詫異之色。
安帝原是想要訓斥蕭厭,見到宋瑾修時卻先皺眉:“他怎麼來了?”
蕭厭道:“微臣原是想要入宮請罪,可半道上得了詔獄送來的消息,說是小宋大人有要緊事情想要求見陛下,微臣便一道將他帶進宮來。”
安帝聞言就橫了他一眼:“你還知道你有罪?”
蕭厭神色恭敬:“擅闖中書令府本就是大過,微臣未得聖命就擅作主張帶人搜查陸家,還牽累了錢尚書與他府中三位郎君,陛下雖然寬澤,卻也不能為了微臣讓人議論您偏私,待會兒微臣就去刑司領罰。”
安帝沉著眼:“你可知道你今日所犯之事,該當何罪?”
“以下犯上,杖八十,徒六年。”
蕭厭說話時仿佛要領罪的人不是他自己,平靜至極:
“微臣今日所行雖情有可原,可冒犯中書令府行僭越之舉不可不罰,若陛下還願留微臣繼續辦差,微臣便自行去刑司領杖責八十,以儆效尤,陛下也能以此安撫世家朝臣,給他們一個交代。”
安帝聞言頓時神色一冷:“放肆!!”
他原本沒那麼惱的,可是蕭厭這話卻猶如戳了他的氣管子,那怒氣頓時打著滾的往上翻騰,他沒好氣就抓著茶杯朝著蕭厭扔過去:“混帳東西,朕是皇帝,要給他們什麼交代?”
那些人都隻是臣子,就算是世家又能如何,他堂堂帝王何須朝著他們低頭妥協?!
那茶杯子砸在蕭厭身前半步的地方四分五裂,安帝滿麵霜寒:“他們勾結南地州府,貪汙漕糧款項,致使南地水患死傷無數暴亂四起,陸家之人更是刺殺朝廷官員大肆排除異己,你替朕搜查陸家何來有罪?!”
蕭厭愣了下:“刺殺朝廷官員?”
他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錢寶坤,就見錢寶坤朝著他使了個眼色,錢寶坤說道:“蕭督主,先前我們去陸家時不是搜出來一些東西,我方才已經全數交給了陛下,連犬子得來的那賬本一起。”
蕭厭張了張嘴:“錢尚書,那賬本……”
“那賬本雖是犬子尋來,可若非蕭督主帶人搜查陸家,也難以尋到這些罪證。”
錢寶坤生怕蕭厭說漏了嘴,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陛下知道你是因我所邀,也為了肅清朝中蠹蟲,這才帶黑甲衛擅闖陸家,陛下英明,定不會為此責怪蕭督主。”
蕭厭皺眉,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被錢寶坤製止之後,眼底浮出愧疚之色。
錢寶坤越發覺得蕭厭不像傳聞所言卑劣,果然人要接觸才知道真性情,他果然沒幫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