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14歲那年,她還是意料之中地被選上了。真到這一刻,自己反而不知是否該高興。另一個被指定的女孩叫烏蘇裡亞,頭發烏黑,眼瞳也是烏黑的,唯有嘴唇慘白。在宣讀消息的那一刻就軟了腿,一家人連哭帶喊。
父母商量著把她送走,遠離這裡,最終還是沒真的去做,被選中的人家若不表現得誠心誠意,極有可能被治個背叛種族的罪名。而在這種小島上,背叛種族足以讓你被吊在懸崖上暴曬至死。拋開這點不說,Hy周圍百十海裡再沒有任何島嶼,她就算逃也沒地方去。
不願意裝呆是有原因的。她想成為潮汐神的妻子,自己又善口舌,如果她們不行,那自己一定可以換阿婆回來,可這話對誰都說不出口。
她沉默地坐在母親身邊,沒關係的,她在心裡說,我會沒事的,我會把阿婆帶回來。
母親在家以淚洗麵。第三祭司把自己拉走,講了好一會兒話——永生啊,疾病啊,說有個地方能恢複一切傷痛。自己聽一半漏一半,也許是某種安慰吧,她這麼想。
回去的路上經過祭司的屋子,母親極其憤怒的聲音傳來——她去找了祭司。
“你們答應過的!如果她在,她絕對不許你們這麼做!”
“可是那孩子太出眾了,我們沒有話語權。”祭司難得的好聲好氣。
第三祭司牽著她往前走。
“她早被選上了,”他倚在椅子上,似乎察覺到她離開了,獰笑快要掩飾不住,“你以為我們在等什麼。”
她沒聽到這句。
祭祀就在隔天舉行,在一處海灣。天剛蒙蒙亮,她就被拽起來,被人群簇擁著前行。被擠得難受,迫切地想找父母。一回頭,哄鬨的神聖人群安靜了,數百個人頭同時被木偶線牽著似的齊齊調轉方向,質問地盯著她。
她不知所措,隻能繼續往前走,於是人群又活過來,爆發出歡呼。
她被推到祭台中央——那其實就是一塊很大的木台。烏蘇裡亞也來了,和自己一樣已經套上了綴滿羽毛貝殼的奇怪衣服。祭司在她們裸露的部位抹了一層潮沙,有股刺鼻的辛味,黏在皮膚上很難受。
緊接著大祭司和旁邊人耳語幾句,對方欠身離開,後頭幾個待命的人突然莊重起來,扭頭走了。
片刻後,幾人托著兩隻小碗回來,分成兩波,一波向她,一波朝烏蘇裡亞的方向去了。
小碗被塞進她手裡,她低頭一看,眉頭微蹙。碗裡是少量黑色的黏稠液體,海風一吹晃起詭異的水波。
祭祀,似乎並不像她想得那般,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她說不出。
她好心去看烏蘇裡亞,對方嘴唇都在抖,臉色烏青,根本沒在乎誰往她身上抹什麼往嘴裡灌什麼。
她的父母臉色蒼白,在身旁嘴巴不停地動,像在囑咐些什麼。
她屏氣,一氣灌下,這東西又辛又稠,掛在嗓子裡。她劇烈咳嗽,喘不上氣。
岸上的羊皮鼓敲得愈發響亮,咚咚地像是敲擊她的耳膜。
儀式需要將入選的人浸泡在海水中,那些潮沙浸了藥水,附近幾海裡的鯊魚都會聞著味過來,祭司們認為鯊魚有靈性,尤其是雙髻鯊,長在頭部兩端的眼睛,被認為能讓跨越陰陽兩界的人看清回家的路。
誰吸引的鯊魚越多,誰便是潮汐神欽點的妻子。這個少女的家人就會得到族裡所有人的敬重,可以說是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在祭祀結束後的第三天,海上會起風暴,那些族人牽掛的亡靈們深夜便會從海裡走上來,和家人團圓。
她遲遲沒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父母,沒由來得警覺起來,父母似乎徹夜未歸...
有個男人走過來,是烏蘇裡亞的父親,過來將她摟到懷裡,不停摩挲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慰。“勇敢的孩子。”她聽到對方這麼說。
“你知道我媽媽在...”時間到了,鼓聲霎時間變得震耳欲聾,沒人聽到她說了什麼。祭司在催促,幾個人上來把無關的人拉開。繩子有自己拇指那麼粗,深紅色的。腳上被墜了塊大石頭,雙手被綁在身後。一共隻綁了三道,束縛了關節處。羊皮鼓的聲音撞著她耳膜,族人開始有節奏地喊著什麼,她聽不清了。
她抬頭看著站滿崖上的族人,又與幾百雙眼睛對視,那些眼神讓她不知所措——他們餓狼般的眼神——好像要從她身上挖出未來日子的口糧和懷念。
腳下的小門嘎吱嘎吱打開,下麵就是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