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
千代港。
天氣很不錯,和煦的陽光很溫暖。
這樣……早上洗的衣服到晚上應該能乾,被子應該也能曬足。
“……”
我站在樓頂,注視不遠處的港口,各類中小型船,捕魚船、觀光船之類的……有些淩亂的停在岸邊。
即便沒和蘇先生聊過,我也能知道。
肯定有人來過這,或許是走運,或許是憑實力,但肯定有人坐船先出去過。
但又很奇怪,如果有人成功出去的話……那為什麼沒人來伊豆救我們呢?
如果出去的人也死了,那為何要我留在這呢?
海裡沒有怪物,海裡的生物好像沒有被寄生。
是不是說,人類可以換成在水麵上生活呢?
我試圖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沒看見過之前在快艇顯示屏見過‘已搜索到信號’的標識。
情願蘇先生隻是因為覺得再往外開,會很危險……我作為搭檔的水平還不夠,所以讓我暫時留在這。
如果伊豆外邊的世界是正常運轉的,沒道理不出去。
如果……爸爸媽媽,我遭受的一切都是人為的呢?
信號是假的,兩年多時間我也有意外看見手機搜索到信號的標識,那不過是有些無聊的人想騙幸存者千辛萬苦過去被宰。
正如蘇先生所說,我還是呆在這裡晾曬衣服最好。之後還可以揮刀保持狀態。
嗯。
很可惜。
即便已經說過叫‘愛莉’就可以,還是會叫我德川。就那麼深愛已故的妻子嗎?
念舊不是壞事。
但一直走不出去,不是好事。
除去保持作為搭檔的水平,在這方麵,我也該加倍努力。
‘不要以為有天賦就什麼都能一口氣完成。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想要什麼就得拿出相應的努力。’
父親說的對。
我是有些許天賦的人,但以前對於天賦的態度太散漫。
以至於想要保護家人的時候,拿不出相應的成果。
現在也是吧?
不能想著表白,說出來就好了。就能自動達成我想要的結果。
“再笑笑。”
我扯著嘴角,對著手機攝像頭露出越來越自然的笑。
嗯。
得更努力,更有女人味才行。
8月15日。
晚。
我和蘇先生住的地方,大概是秩序正常時漁民住的兩層簡易木屋。
拉著彩燈,其實看著還挺不錯。
和我家完好無損時,院子裡的小木屋一樣……雖說是給我的寵物住的。狗狗,今年也該兩歲了吧?
“這麼豐盛嗎?”
桌上擺著四個菜,在這種世界我能找到的東西無非就是金槍魚罐頭之類的……再拿一些調料勉強做出能看的食物。
說豐盛未免太過誇讚。
“德川,其實你很會做飯?”
“嗯……雖然沒怎麼認真學過,但媽媽說隻要我想,就能做出和她差不多的水平。”
“天才。”
“……”
無論如何,對著用調料中和的金槍魚罐頭肉和其他各種罐頭誇讚,我也隻是會微笑而已。
我以為,蘇先生沒什麼煙癮。
但最近幾天,煙不離手。
剛吃過飯,他便拿起早就因為看過太多次,皺巴巴的紙……那上邊是他畫的路線圖。各種箭頭。
他沒受傷。隻是正常探索吧?
8月15日。
深夜。
“德川,其實不用這樣。”
“為什麼?”
“……雖然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惡劣的目的確實也是假的。但我也沒想過要你侍奉我。”
“決定要和誰結婚之後,就代表需要坦誠相見,拿出一切。媽媽是這樣說的。”
我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
在我記憶裡,即便是已經結婚很久,媽媽偶爾也會給爸爸擦背。當然,本來隻需要幾分鐘洗完澡的爸爸和媽媽一起洗澡會花一個小時以上還做了什麼,我不知道。
我現在,隻是普通的幫忙捏捏肩,擦拭一下頭發。
然後,普通的倒在蘇先生身邊。
我想認真做個普通的女人,不再是手起刀落乾掉怪物不在乎生命的孤狼。
既然我說了,表白了,那就要做到做好。拿出誠意。
8月16日。
上午。
“淅淅瀝瀝……”
在下大雨。
我以為蘇先生會選擇留在屋內,但他找來橘色的雨衣。
“有條可能不錯的路線,我去試試。”
“……”
他還是要出去。
我不太明白。
到底是什麼執念驅使他一次又一次要離開這呢?
複仇是怎樣的心情,我很清楚。
那是一種詛咒,一種和寄生蟲沒差的怪物。
會腐蝕掉除去複仇以外其他所有的感情。
我正在恢複,正在拿回失去的情感。而蘇先生正在越陷越深。
“……”
我伸手觸及窗戶,玻璃留下我的指痕。
充滿濕氣的外界,海浪起伏著的平麵……那艘小型快艇很渺小吧?
8月16日。
晚。
一切仿佛又重來一遍。
“德川……”
蘇先生還是沒叫我愛莉。
但在我進入浴室要幫忙洗頭之類的,沒在彆扭。
“快了,搞不好下次就能成功。”
我不知道他說的成功是什麼意思。但他的確挺有乾勁。
成功後就結束了嗎?
不知道為何,腦袋裡冒出這種想法。也不知道是什麼結束。
8月17日。
下午。
蘇先生比往常回來的更早。
今天依然在下雨,雨衣連帽遮住他打扮臉頰……水就順著帽簷啪嗒啪嗒滴個不停。
“……”
剛踏進屋內的一刻,地板就多了一灘水。
我連忙拿毛巾幫他擦拭頭發。
給他拿來乾淨的衣服。
8月17日。
晚。
“德川,你就不好奇我出去做什麼嗎?”
第一次,蘇先生主動提及出航的事。
“……”
我搖搖頭,“蘇先生想做什麼,有自己的考慮。該我知道的時候,會知道。”
“明天,最後一次。”
“我就不信了。”
“……”
我沒對蘇先生點燃香煙,漾起強烈執念的言語給予回複。
隻是在入睡時,伸出手碰到他。
“德川?”
“我想,其他的都習慣的差不多了。隻有這個,沒怎麼習慣。”
“?”
“嗯……我沒打算扮演您的妻子。隻是我。以我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這份焦躁哪兒來的。
真的不知道嗎?
淡化的複仇心理,逐漸放下的動力。
打算營造成新的活下去的意義,那種存在。
我也不想變得那麼喜歡追根問底,凡事都看的很透徹。
8月21日。
晚。
蘇先生說好的最後一次,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我可能是,早有預謀。
“……”
拿起武士刀,也披著雨衣。
坐上和蘇先生開出去差不多的快艇。
注視裡程變化的數字,航標的方向。
10海裡。
20海裡。
……
80海裡。
起霧了。白茫茫一片,什麼也見不到。
100海裡。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收音機卻有了聲響。
【洛裡島新任市長宣誓清除島內藥品危機,剛過23小時便遭槍擊……】
我知道的。
第一次出去就知道,肯定是哪裡有問題。
不然,地圖不會彈出自動更新的選項。那不是有誰製作假信號能辦到的事。隻是那種東西,船的坐標也不會出現在更新的航線上。
外邊的世界是正常的。
一切如常的運轉。但因為某種原因,沒人會來拯救。
我很難信任人。因為見過太多太多卑劣的事。
我也討厭猜忌彆人。
會不會……蘇先生根本不是和我一樣的幸存者,是彆的?
如果惡劣的目的是這樣,太討厭了。
我見到霧裡朦朧的燈光。
也見到海裡有起伏的影子圍繞在燈光邊上。站在甲板上的是人。
【小型客船9912號,請立即熄火接受檢查】
到底是擔心我是逃出來的寄生體所以這麼小心,還是彆的呢?
不。
根本不存在好的結果。
接近三年時間對伊豆不管不問,圍繞在那些越來越近的艦艇周圍的黑影,也足以證明他們不是來救我的。更可能是清除。
沒有人能逃出這。
就算好不容易搶先到港口,出來也不會得救。
“……”
我還是熄火了。等著他們靠近。
身著迷彩服,戴著防護麵罩的他們端著我沒見過的槍……槍口很大。不像是普通用子彈的槍。
我有很多疑問想問。
但當那槍口對準我時,沒了。
“轟——”
那根本不是槍。噴出的火舌,帶出的彈藥……是液氮。很冷的東西。
8月21日。
深夜。
“……”
我已經眼睜睜的站在那等死了。
但又是蘇先生。
駕駛那艘和我開的一樣小的船,撞過去,趁亂帶著我逃了。
“咻——”
我想的太卑劣。
蘇先生不可能是他們的人。不然,沒必要再來救我,也沒必要被他們追著……無差彆的攻擊。
【小型客船9121號,請立即熄火!】
“……”
他們再重複了幾遍,也許知道沒有意義。
“滴滴滴。”
雷達開始響了。
有不明的東西接近快艇。
並非魚雷,而是我前麵沒見過的海裡的怪物。
它們就像那些人養的家眷,非常聽話的追過來。霧中漾起的黑影……龐大的肢節,我一點反抗欲望也沒有。
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追到。然後……要麼被吃掉,要麼被抓走。
不會有好結果。
如果我沒來的話,蘇先生也許會安安靜靜的潛行……繼續走鋼絲繩一般,嘗試各種可能性吧?
“蘇先生。”
“……”
是不是太認真駕駛快艇,沒聽到我說話呢?
“我有一個問題。”
“?”
應該聽到了嗎?有皺起眉頭。可能是覺得,這女人居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問什麼問題覺得麻煩。
“您是和我一樣的幸存者,還是……和他們有關係?”
“在說什麼屁話?我tm要是和他們有關係,至於在這逃?”
“……抱歉。”
我也沒相信過。隻是接近三年的時間,讓我變得很奇怪。
沒法信任彆人。
信任之後,又會猜忌。
既然是這樣,既然和我一樣都是幸存者。
最終的執念,想複仇的對象……就是他們?很多很多,比我想的還要複雜困難很多倍的東西。
怎麼看都是做不到的事。
啊。
就和我以前一樣,連活下來都困難,卻想著要再回沒人敢去的千代區找到爸爸。
“準備好,要棄船了。”
也許蘇先生已經逃跑過很多回了。
但這次帶著我,要怎麼逃?
眼見蘇先生放棄掌舵,拽著我跳下去。
快艇周圍早就被無數的影子包圍……海水冰冷刺骨。光是見到那種張牙舞爪的龐然大物便會感到自己到底有多渺小,又談何要逃出去?
其實,我並非因為察覺到可能有的殘酷真相才出來。
我帶著些許怨念。
為什麼隻管幫我複仇,不管我在複仇完之後不知道再怎麼活下去的事呢?連愛莉也不願意叫。
為什麼隻管自己去複仇,卻完全沒把我當做搭檔呢?
現在明白了,隻是單純的希望我活下去吧。莫名其妙的好意。
在海水裡無法呼吸,很痛苦。
不過我也不需要呼吸了。
明明是被施救的人,還要帶著猜忌去想恩人做的事。與其拖累,不如攥緊武士刀,做點最後能做的事。
作為女人的部分,蘇先生並不感興趣。
那就隻能……拿回曾經我會做的。
比如,麵對看起來根本不可能戰勝的東西,抱著必死的心情去戰鬥。
“……”
但是,我的眼前陡然出現純白的光。
形狀酷似翅膀。一隻手拚命的拽著我遠離那些張牙舞爪的影子。
另一隻手則是拿著衍生出好幾米幽藍色光芒的刀。
8月22日。
淩晨。
我開著蘇先生大概是早就準備好的小船,那些人追到有【禁止入內】牌子那就停了。
“……”
他看起來像是過度勞累後昏厥。
我啟動船,以很緩慢的速度往千代港開。
武士刀就放在一邊。
嗯。
我的腦袋裡隻有兩個想法。
一,他如果死了,我會開船回去死在殺掉他們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