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
淩晨,0點剛過。
餐廳。
三文魚再怎麼擺盤好看,究其根本也隻是三文魚。談不上好吃。
說是南美國菜的烤豚鼠,樣子也怪怪的。不知道裡邊綠色的是什麼東西。但吃著還不錯。
“……”
所以。
見麵後,因為肚子太餓先點一桌子菜狂吃是不是不太好?
麵前的她,現在也沒摘麵具和手套。
算了。
蘇明吞下口中沒怎麼咀嚼的肉,挺脆。
如果要刻意營造出自己過的有多慘,多值得同情,求原諒之類的,那也不是自己。
倒不如直接了當再講一遍已經發生過的事。
“愛莉,簡而言之。”
“我是通過特殊的辦法到伊豆,然而我會有一個規定的時間,嗯。可以這樣理解。”
“我會在固定的某一天被遣返。”
“那麼,在遣返之前……我能做的。”
“……”
11月14日。
淩晨。
明,沒變。樣子,聲音,眼神,都如出一轍。
世界上也許存在轉世,畢竟怪物都存在。
但他肯定不是,沒有轉世,就是當初的他。
“一開始我隻想利用夜夜。”
“但後麵發現,她……其實到了最後也是利用吧?隻是對她的觀感改了。沒當成怪物。”
“我沒法留下來,也就隻有她。”
“……”
我都知道。
這些,在分彆留給我和夜夜的紙條都完完整整的說過。
事到如今,也早就清楚沒任何假話。並非騙小孩的把戲。也不是要去地府團聚。
“孩子。”
“嗯?你的聲音……變聲器?”
“……”
也許是我突然開口,明頓住了。
“她肚子裡的孩子,幾個月了?”
“滿打滿算,半年。”
“名字想好了嗎?”
“雖說剛去醫院確定懷孕之後,就已經選定了名字。不過她貌似又想到更好的。在猶豫不定……也許後邊上戶口的時候,會讓我來做最終決定。”
“……”
我也不知道留在這做什麼。
更不清楚,任何東西都可以舍棄的我,為何如今口袋裡還留著生鏽的蝴蝶發卡。
還有念想嗎?
從風險來講,不止是我,即便拋棄這具身體,還給夜夜。
也不能和他相處太久。
萬一,又被到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長什麼樣子的怪物知道呢?當初的被吃掉是假的。
那……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消失。不隻我。
一天。
如果隻是一天,不,一會兒呢?
“愛莉。”
也許因為我沉默太久,明又主動挑起話題。
“那之後,是你想到辦法來這?從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
我搖搖頭,“就是這裡。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文明滅亡後,又重建。”
“……”
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明愣在那。
一般也不可能想到。
人可以活那麼久。
但現在的我,壓根不能算是人類。也沒有實際活過那麼多時間,隻不過困了睡,睡了醒,嗅到不舒服的味道便去解決。渾渾噩噩抱著無聊的期待到現在。
永遠都是一樣。
在伊豆打算為爸爸複仇時,沒想過複仇完要怎麼樣。
離開伊豆打算為他複仇時,也沒想到紙條寫的是真的,真遇到又該怎麼辦。
“能摘下麵具嗎?”
也許,明已經大概知道事情脈絡。
所以省略掉大多數問題,開始關注在麵前的,我本身。
我有種直覺。
倘若真的摘下麵具,見到我已經不能算漂亮,甚至可以說醜陋,年老的臉。他也不會有任何厭惡。
我是打算離開的。覺得不能再被‘呆一會兒沒事’的情緒影響。
但,身體不是我自己的。
仿佛覺察到我思考的事,想做的事。明明沒想過恢複容貌,不打算浪費多餘的力量。
是嗎?
夜夜在希望我能和明多相處一會。
11月14日。
淩晨,一點。
蘇明沒法回家,如果沒和德川愛莉和好,回去沒法交代。
這樣說也不對。
應該說,家裡的妻子專門給自己時間,解決不好沒臉回去。回去也睡不著。
“我曾經以為,人類要滅亡了。”
身邊的德川愛莉已經摘下麵具,金色發絲在兜帽側邊垂落,依舊閃爍柔和的光澤。
那張臉也和記憶中一致。隻要不是麵對怪物,嚴肅的皺著眉頭,如現在這樣普通的微笑,會很好看。
“……”
滅亡與否,站在蘇明的立場不好評價。
當初也有過那種猜想。
會不是是超古代文明。但又覺得時間跨度太大。
那麼久遠的時間,並非自己一句‘抱歉’能解決。夜夜死了,也不是能隨隨便便問出口,她最後與她的關係之類的。
“明。”
“嗯?”
“實在太久,你……有點陌生。”
“……陌生嗎?”
“你覺得,在足夠久遠的時間以前當過妻子的我,現在還有沒有那種感覺?”
“……”
她的表情也一樣平靜。
看不出喜怒哀樂。
時間足夠久遠,遠的成千上萬甚至更多的時間,換成自己還會不會有感覺呢?
蘇明可以立即用娛樂功能裡的詞條框查看好感度。
但覺得沒那種必要。
“一般而言,我自認為是占有欲比較強的人。”
無關遊戲。
也不關試煉或者說未來的事。
蘇明不喜歡留遺憾。
出生與否早就不重要了。很簡單的問題,是想當出生還是希望有過感情的女人遞來與彆人的喜帖?選擇前者。
“占有欲嗎?”
“……”
她還是沒什麼表情波動。
“你身邊的女人中過毒,應該是和夜夜差不多的同類乾的。也有可能是更遠的怪物乾的。”
“但我已經解決了。”
“以後要認真的。孕婦……思想在那種被汙染的情況,反而會固執。”
“……”
這件事蘇明有點知覺,從在沙發上起來兩次都發現衣服被換過的跡象就察覺了。
隻是還沒親口問。
夏柚做的?
或者說,還有其他小夜的同類?
“明,既然你說了占有欲。”
“那我也想看看,我現在還有沒有。到底是怎麼想的。”
“所以說……”
她轉過頭,放下兜帽,撩起耳邊的金發,“酒店,去嗎?”
11月14日。
淩晨,一點半。
酒店。
蘇明去前台開的標間。不是什麼特彆好的地方,隻是常見的大床房。
“……”
雖說床中間頗有情調的擺著一圈玫瑰花瓣。
但。
“我都忘了,以前都是我主動還是明主動。”
凜然地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一位光彩照人的美少女。
及肩的金發,如寶石般閃耀琥珀色眼瞳。五官端正,就算是說成如同遊戲cg那般也不為過。白皙如雪的皮膚,一張櫻桃似的小嘴發出銀鈴般悅耳的聲音。
隻不過,德川愛莉的眼神有點尖銳。身材嬌小卻發出說不明的距離感,雙手抱胸。找不到一點點回憶裡溫存的畫麵。
陌生?
11月14日。
淩晨,兩點。
酒店標間。
玫瑰花很香。居然不是假的,是真花瓣。200元換成以前伊豆的物價,很便宜。
“我都忘了,以前都是我主動還是明主動。”
我極力壓抑著情緒。
其實早就明白了。要是真和說的一樣,因為時間久遠淡化、陌生。口袋裡生鏽的發卡早就應該丟掉。
我很害怕。
尤其是先見過他身邊眾多優秀的女人之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哪怕夜夜擅自幫我恢複年輕,但就憑我的身材……談不上多有魅力。
‘我占有欲很強。’
其實,我很高興。
在理解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沒辦法的行動。
我又有什麼理由討厭呢?
就算有所埋怨,有很多想說的不好的。也在見麵,聽到這句話之後煙消雲散。
就像乃木阪極其有限的蘇醒時間,問過一遍又一遍的問題——值得嗎?
值得。
複仇追求的是大仇得報後的爽快嗎?由有臉麵對泉下的丈夫,變成失而複得不好嗎?
如果複仇的獎勵是失而複得,恐怕很多人都願意去做。
“……”
燈關了,窗簾和合攏。沒有一絲光亮。
可我現在的身體素質,能看得清。
明和我一樣拘謹。
但還是坐到我身邊,能感受到床墊輕微下榻。再伸手碰到我的臉。
以前到底是誰主動呢?
我想,應該是我。
會明目張膽的說,該睡覺了。傳遞希望被做什麼的想法。
現在也是。
“瘦了點?”
“沒,我現在的身體,不會因為吃的不好改變形態。”
“……”
按現在的對話,絕不可能變得和曾經一樣融洽。
但隻要這樣就夠了。
11月14日。
淩晨三點。
事情完了。我的衣服被剝離到乾乾淨淨。
越是親眼見到,越是難受。
因為這根本不是感情自然衍生後要做什麼,是我刻意要營造出一種‘陌生’。
所以,明會自然而然感覺到。沒辦法多興奮。
“我沒有占有欲。”
“嗯。”
“時間太久了,她們也挺好的。”
“這種事除去會讓我身體變臟,沒任何感覺。”
“隻是醒過來,發現這世界好像和明在紙上說的一樣。打算來看看。”
“沒什麼意思。”
“接下來,我打算去彆的國家看看……伊豆,現在好像成島國了。我先去那看看。”
“……”
鼻子很酸。
喉嚨也不自覺發乾。
明和以前一樣,不論大事小事表情都很平靜。但我很清楚,聽到我這麼說,肯定會難受。
但已經沒時間了。
夜夜提供的力量本來就很虛弱,再這樣沒由來的浪費,隻會讓情況越來越糟。
我重新穿好衣服,戴上麵具和手套,感受重新出現皺紋的手腕。
“你回去吧。乃木阪那,應該還有很多問題。”
就這樣結束。
如果我想藏起來,誰也找不到。
“愛莉。”
“……”
但,明擋在我麵前了。
“說服力差很多吧?一邊皺著鼻子掉小珍珠,一邊裝出冷淡的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