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
淩晨兩點。
在舉行彆墅家族會議之前，蘇明站在酒店浴室鏡子前。
理了理有些許褶皺的西裝。
【玩家蘇明，你已完成所有試煉】
【為保護玩家多巴胺分泌正常，將酌情刪除不必要之檔案】
【作為唯一正式玩家，你將在遊戲生成新數據後繼續完成試煉】
【在獲取新數據前，為保護玩家，將自動進行休眠模式。（注：在此期間玩家進行冗長超過正常人類壽命睡眠時間，屬於正常）】
蘇明去過很多地方。
以前從沒覺得世界如此廣闊。
也許，圓周率是能算到儘頭，隻是以人類的認知無法觸及到。
獲得的能力五花八門。
一棵草可斬星辰當初覺得是笑話，現在也不儘然。
其實很早以前，蘇明就有預感。
世間萬物，幾乎都保持一種奇妙、約定俗成的規則——得到什麼，就得失去什麼。
遊戲注定卸載不掉。
存檔也並非隻有過去，就連自己選擇繼續遊戲的檔案也存在。到底該說是注定，還是說全都經曆過？
但，結果也還好。
重生者算什麼？
重生者也是人，如果自己重來一次就是為了挽回悲劇。那已經挽回了。
妹妹不用變成遊戲的劍靈。
多冒昧。
等安詩瑤她們，自己，付出全部努力，跑去摘桃子。
不過大概也隻有妹妹最合適，她確實能做到不回應任何人的意誌，永遠不可能被他人意誌支配。
“嗡嗡。”
手機在振動。
【大哥哥，小夜，真的什麼都不能說嗎？】
【說了也無解。說到底我的能力已經不是靠誰能操控的。】
到底要休眠多久呢？
等醒來的時候，世界是什麼樣？自己又是什麼樣？單純作為遊戲的傀儡，NPC，還是怎樣？
【可是，小夜沒有把握，可以用身體製造出不會被姐姐她們，發現的大哥哥。】
【又不是會死，等我再醒過來就好了。】
【如果，大哥哥醒過來，姐姐她們已經少了幾個呢？】
【……還有你在。】
【隻要，小夜就好？】
【我說是，你信嗎？】
【不信。大哥哥，很好色。】
一切都安排好了。
如果休眠之後醒來，沒任何問題。隻是要繼續試煉而已，那不算什麼。
如果，會變成‘怪物’。要麼就被小夜圈養，要麼就被處理掉。
也沒什麼。
俗話說的好，謊言假使能瞞到死，那其實是真相。
【預計將在10:09：01後自動進入休眠，請玩家做好休眠準備。（注：在玩家休眠時，將啟用保護機製，遭遇危險將自動反擊。直至能獲得安全舒適的休眠環境）】
蘇明輕撫下巴，有些胡渣。
手邊沒有電動剃須刀，隻有酒店送的一次性刮胡刀片。
隨便刮。
皮膚壓根沒法被刺破。
這就是現在，不能算是人類的身體。
遊戲最終所求的，想製造出的‘NPC’吧。
躺在床上，沒什麼要做的。反正後邊睡著，也會有小夜過來回收。
等倒計時的期間，要做什麼呢？
回憶。
也許是受遊戲影響，越近的記憶越模糊，反而是越久遠的越清晰。
自己的父母。
隻記得變成單親家庭後，父親開始越來越喜歡酗酒，用全名稱呼自己。那感覺像是看外人。
大概，和誰遠走高飛的母親，自己的身世，有某種隱情。
再後來的事很簡單，父親再婚，再婚的對象帶著比自己小很多的拖油瓶。
比起自己，也許妹妹更受歡迎。
也許就是命。
再婚也沒能獲得幸福。兩人在蜜月時闖紅燈沒了。賠償幾乎沒有，欠款倒是留下一堆。
最初和妹妹關係沒多好，是有原因的。
她不想理莫名其妙重組家庭帶來的哥哥，自己也不想理奪走本就沒剩幾分親情的妹妹。
但是……
‘她都不認我們這些親戚吧？壓根沒叫過我們。紅包倒是會收。’
‘小明……我家以及有一個孩子了啊。再說他姑媽不是從小就說當乾兒子嗎？關係最好。而且當初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你和小明他爸。’
‘反正，我養不了。送去福利院的話，我擠一擠應該能拿出來……五千。’
‘……’
家族會議討論到最後，不知為何扯到爺爺輩照顧哪個子女最多。
那時候的感覺，就像等著被估價的商品。
姑媽對自己確實好。
會議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改變過要收養自己的念頭。但話又說回來……她已經有一兒一女，甚至還得為兒子的婚禮做籌備。
妹妹冷淡不喜歡打招呼，不招人喜歡的性格，也算是在這種時候埋下伏筆。
那時候，自己怎麼想的呢？
如坐針氈，完全沒說話的資格……隻是作為一個待處置的商品，等著大人商討出結果。
而妹妹很灑脫，早就到院子裡撥弄蔥。
想問。
她就一點不關注將來嗎？不覺得獨自去福利院很可憐？
“反正，沒人喜歡我。去哪裡，都一樣。”
得到的回答，隻有這一句。
讓自己，原本覺得還算明快的未來，被姑媽收養什麼的，沒那麼好。
連這麼幼小的妹妹來家裡，自己都會覺得不自在，被奪走所剩無幾的親情，那去親戚家裡就會更好？
結果不出預料。
沒人願意收養妹妹，七湊八湊才勉強湊到3萬。甚至，蘇明有聽到他們在講……用什麼方法，可以讓國家多出錢，多補貼。不是直係親屬什麼的，要去查一下DNA親自鑒定之類的。要去找早就遠走高飛可能又生育彆的小孩的母親。
如果雛鳥永遠都有羽翼庇護，誰願意長大？沒有長大的必要，動機。
動物世界裡，雛鳥必須要學會飛行的理由是，老鳥不可能一輩子守護雛鳥。
而自己呢？
如果寄希望於壓根不屬於自己的羽翼，迎來的結果……
“我可以。”
“？”
重新回到大廳，那時候的自己也不過剛上初中。
但還是鼓起勇氣，下定決心。
“我可以，帶妹妹。我們有房子，能活下去。”
那應該是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不寄希望於彆人，哪怕父母，親戚，隻關注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能用怎樣的努力獲得想要的未來。
不想去彆人家，和彆人的孩子爭奪親情。
也不想，年幼的妹妹保持那種死心的眼神。作為兄長，雖然在那時一次都沒被叫過……但想要妹妹重新露出笑臉，是沒錯的。
後來的事就很簡單了。
與其說是與所有親戚商量，不如說單純隻和姑媽那確認意向。必要的錢，也是由姑媽湊來的。
不過隻有那完全不夠，要工作，要請求大人用他們的關係博得不合法的勞動獲取低微的報酬。
很長時間睡眠就沒足夠過。
這也導致，成績直線下滑，從名列前茅變成吊車尾。最後勉強跟著官方免除學雜費的車上了大專。打螺絲。
而妹妹則是從沒讓人失望，一鼓作氣考上京都的名校。
也不存在電視劇裡妹有錢後，變成白眼狼的戲份。關係一直都很好。好過頭……
小時候睡一起正常，長大再睡一起不正常。
可要說妹妹對自己有奇怪的感情，那也不對……因為，她會主動幫自己物色她覺得適合自己的女友。
可惜，混蛋太差的自己，無法與她推薦的人聊得來。也越來越自卑。
“你們是不是感情太好了？”
“上次我們鎮上還有人問，你是小悠的誰。”
“她長大了，你也長大了，該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了。”
為什麼呢？
明明小時候大人一起商討如何處置妹妹時，就對他們沒任何信任。
卻在長大後，反而選擇相信他們的鬼話。
拒絕妹妹想留在身邊的請求，非要她去高新企業好好發展，開拓圈子。也不要她的錢，不要她推薦的人聯係方式……隻是一昧的否定。
不需要。
不用。
忙你自己的生活去。
我很忙。
……
永遠都是這樣極其簡單的拒絕。
自以為是的聽著親戚傳來的簡報，說妹妹在哪裡獲得什麼成就，讓他們臉上有光。
其實。
沒有人，有義務成為讓誰沾光的道具。
妹妹需要的也不是那些成就。
正如她遺言裡說的。
【不知道，是哪裡做錯了】
【哥，變得討厭我】
【哥，不需要我的話，我應該做什麼呢……】
【……】
全都是愚蠢的人。
沒人注意到她的哀嚎。她並非沒有心，取得那些成就的動力，隻是想要自己過的好點。
那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然而，自己卻甘願蝸居在出租屋，數著從彆人口中聽到的，妹妹的成就。以為都過的很好。
等發現時，已經晚了。
安詩瑤很奇怪。
居然會中意用工作來麻木生活的自己。
夏夜也很奇怪。
會中意，在聽到她說隻要想就有可能製造複活誰的設備，才願意和她接觸的自己。
確實製造出來了。
其結果就是，自己不斷拋棄很多人……取得現在的結果。變成被‘自己’製造出的東西，指定成和喪屍沒區彆的NPC。甚至，在過程中連自己是為什麼努力都忘了。
那也不是壞事。
至少，度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溫馨時光。懷揣這些回憶，蜷縮在床邊也沒那麼冷。
“晚安。”
11月24日。
早。
彆墅大廳裡的會議，不知不覺又變成互相攻擊。
也許是雲雀姐姐故意從冰箱裡拿出汽水，給諾艾利亞姐姐喝……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精靈喝汽水會醉。
不過，也有可能是借機發揮，故意裝的。
“瑟瑟不是浮於表麵，就算你想扮演我，師父也不可能拿對我的興趣，來對待你！哪怕你的身材很下流！”
“我隻是沒看過太多本子，隻要我也看……絕對比你這家夥更澀。”
“……好了，你先把可樂放下。”
“……”
大家都在勸諾艾莉亞姐姐冷靜。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大哥哥說，隻能依靠我。
他說，我乾過那種事……曾經，打算跟夏柚去彆的地方，想過如果回不來就讓精心設計過的仿生人去代替我。
說，最疼愛我。
可那是假的。
隻是因為我最容易發現真相。
比如，安姐姐雖然看起來最好說話，但其實是最不好說話的……假使她真的不接受，這裡的誰也彆想如此輕鬆。
可是，大哥哥又說的很對。
假如他要休眠很久，也許隻有我，以及少數幾位姐姐能活那麼久。
就與我從始至終抱著的念頭一樣——反正，其他姐姐活不了那麼久，我隻要成為活最久的妻子，就是唯一的妻子。所以不妒忌。
我很少在大事麵前，不聽話。
也不討厭大哥哥用‘最疼愛我’的謊言，來騙。
“小夜，有話想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站起來。
迎著其他姐姐的視線，有困惑，也有詫異。
畢竟在這裡，我似乎隻有‘騙子’的身份。那也沒辦法，很容易就能想象……失去大哥哥後的我，對其他人沒興趣。隻一門心思想做出成果。沒有空餘去給回饋，照顧姐姐她們的情緒。
“小夜，也不知道大哥哥，會變成什麼樣。”
“但是……”
我想。
這並不是，不聽話。
我能洞悉到大哥哥想要的，並不隻有我。人類是貪心的，從我越來越像人類，越來越了解後，就很清楚。
畢竟，我也很貪心。經常會在吃醋時想，反正安姐姐再受疼愛，即便懷孕生過小孩，她和小孩也終將是一捧灰。而我會活很久。
我也真的沒有把握。
正如當初，剛和夏柚出去……哪怕仿生人做的再精妙，也會擔心被大哥哥發現，窺見他難過的一麵。
這件事，大哥哥做錯了。
姐姐她們，沒這麼脆弱。我們能合理製作出遊戲，就能再製作同樣的東西去對抗。不止大哥哥的妹妹可以以身煉魂，有那種魄力……我們都有。
真相的確會擊垮脆弱的人。
但我們當中，沒有這樣的。
如果時間並非一條直線，那麼……我認為，那種依照慣性繼續存在的遊戲，敵不過我現在設想中的成品。
對吧？
從現在開始做出選擇，讓所有姐姐都知道。大家一起努力，那麼未來重新營造出的東西……肯定比現在的還要強。畢竟，在我的設想中，我們三姐妹，已經以身煉物到也許活的還沒安姐姐久的程度。
如果到這種程度還不夠，我就把設想換成……我隻能活十年，一年，一個月。沒道理本體萬分之一的部分用同樣的方式演變而來的事物，會贏過我付出全部演變的成品。
11月24日。
上午。
酒店大廳。
“你……你們這是？”
前台望著一眾樣貌各異，但又絕對都是個頂個漂亮魅力十足的女性心裡一陣打鼓。
這是什麼表演團隊？
沒聽說酒店今天有什麼包場活動，不對……這些人怎麼都感覺咬牙切齒要殺人的樣子？
“302的房卡。拿來。”
“啊，那……好。”
得益於安詩瑤的氣質，前台甚至都沒時間思考，就遞出房卡。
不對。
隨便給彆人房間的卡，是違規的吧？
“等一下！”
“等什麼等，沒點眼力見。沒看到帶頭的人是誰嗎？那是咱們酒店總公司的總公司，董事長的千金。”
“啊？”
“彆問，也彆亂傳。”
“……”
被老板按住肩膀，前台噤聲了。但還是忍不住問，“所以，她們這些人……是乾嘛的？”
“就當沒看到。彆問。隻要知道這是董事長夫人親自來咱們這邊所有酒店都交代過的事。這是封口費。要是亂傳你我都得失業，不是說單純的離職……明白嗎？”
“啊？”
莫名其妙拿到兩千塊獎金的前台更好奇了。
11月24日。
上午。
“……”
在所有人眼前，能見到的隻有蜷縮在床邊的身體。
穿的西裝是安詩瑤最先買的那一件，雖說隨蘇明日漸強壯的身體有點不合身，但大體看下來可以當是網購回來勉強合身的衣服。
褶皺誰都看得出有用濕毛巾撫平過。有種整潔，又沒那麼整潔的矛盾。
剛才在彆墅大廳的歡快都沒了。沒人說話，都隻是看著。
“小個子，你應該晚一點說。我不知道師父是這樣的話，紫薇會更容易。”
諾艾莉亞最先反應過來，“這次要多少？隨便你騙。我去準備。”
“嗯，雖然明弟弟變成這樣，要我提供東西……有點難辦。但多看點本子擠一擠，應該也可以。”
然後是雲雀。
“沒事，你也彆難過。你偷偷在蘇緹婭共和國找人研究永駐青春還有延壽的事我都知道，我會讓他們在加快進度。你會活到那時候。”
臨走前，諾艾莉亞手搭在安詩瑤肩膀。
“……”
繆雪兒可能是表現的最淺顯意見的。眼眶紅通通的。
“那……我媽媽，是血族和魅魔血脈現在最好的。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