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估摸元淨走遠了之後，薛螭便聽慧源幽幽歎道：
“元通，知道你有此天賦，為師十分高興……這麼多年了，寺內可算是出了一個適合繼承你師祖卜算衣缽的人了……”
嘖嘖，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啊！薛螭在心裡略一琢磨，不禁暗道一聲。
——其實他私下也奇怪很久了。要知道，明非大師在命理術數方麵十分有名，隻需好生經營一下、日後必成大明寺的“招牌”之一。
可，明非為何就一直不找繼承人呢？眼見現下都快要失傳了……
大明寺“家大業大”的，總不至於連一個有卜算天分的人都找不著吧？
還有，慧源說的所謂“適合”，究竟是什麼地方的“適合”呢？
不等薛螭提出疑問，慧源已徑自說道：
“在你明戒師叔祖出走之後，你師祖便認定，這都是‘卜算’惹的禍。”
“可也沒看見……”明非就此不給人算命了啊？這後半句，薛螭好不容易才壓著沒出口。
但慧源仿佛就知道他的小徒弟要說什麼，頓了頓，才繼續道：“因為，你師祖清楚——‘卜算’本身，並無過錯；會犯錯的，隻有那錯誤使用‘卜算’的人。”
——這話隱含的意思不言而喻了：顯然明非將導致明戒出走的錯誤、俱歸咎到自己身上去了。
薛螭雖不理解慧源提到這些的原因，但關於明非和明戒之間的恩怨情仇，他早已聽聞。他甚至還試過找賈赦的人、想說能不能打聽得更詳細一些……咳，總之，按他對明非的認知，對方會生出類似這樣的想法，還真不意外。
不過他還是說道：“替明戒師叔祖算命，的確是師祖沒錯——然而，算命內容會泄露，純屬是因為一場意外；逼得師叔祖出走的，亦不是師祖——實話說，師祖固然是‘因’，但也不必將罪責全攬到身.上去。”
薛螭說完，就見慧源隻是搖搖頭、歎息不語。他當即便想到：……是了，若然明非能這麼想，豈會至死仍在耿耿於懷、自責不已？
當下，他亦跟著歎了一聲。
此時，慧源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元通，你覺得，對學習命理術數的人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是天賦，還是德行？”
薛螭一時有些驚訝他師父轉變話題的速度，但他還是循著對方這個問題思考起來：嗯，撇開其他雜七雜八的因素，一般來說，這時候能且隻能回答“德行”了吧。
像是知曉薛螭心中所想，慧源說道：“並非為師自誇——寺裡的人也許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私心，但那等奸邪之輩，是絕不會有的。
至於天賦。為師雖則對命理一竅不通，但亦知曉，這學習命理，其實與醫理是頗為相似的——一樣都是要多看、多想、多思、多練——如此，即便一個人天賦不高，未見得就不能成為術士了。
——可，這樣的人，就真的適合去幫人占卜未來吉凶嗎？”
再遲鈍的人，這會兒都能覺出慧源這一通東拉西扯的目的了，更何況薛螭本就一點兒也不遲鈍。對方這話一出，他立時就明白其想要表達的深意了：
德行過關的人，找找總會有的；而天賦問題……他上麵為了不叫旁人覺得他妖孽，不也是這般努力地往“勤能補拙”那邊靠？可見這個解釋他師父亦是能接受的。
不過，這種“有才有德”的人究竟適不適合去算命嘛……薛螭眯起眼。他師父這話，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都說“世人多愚昧”，尤其是在這個普遍人都信命的年代。假如一個人被算命先生說了諸如命數有什麼什麼問題之類的話，等待這個人的，往往不是同情與可憐，而是攻訐和迫害——首先動手的，說不定還是這個人的至親們。
可，要說這個算命先生有什麼壞心、要蓄意害人吧，實際上人家也僅僅是將算到的東西、如實說出來而已。
至於被算命人之後是不是被傷害被驅逐——這不就是這個人的“命”嗎？
——綜上所述。正因為大部分人，即便有天賦和品行，在學會卜算之後，頂多就是告知他人，“你的命是這樣子的”——而不是尋找辦法、幫助這個人找出突破口，好去改變那“既定的命運”。
前者，顯然不符合明非的期望；然而能做到後者的，卻是少之又少。
亦是因為如此，他的師祖明非，才寧願拚著技藝失傳，亦不願意隨便找一個衣缽傳人吧！
……等等！想到這裡，薛螭心裡一突。
換句話就是說，他師父覺得他是、師祖明非所期望的“第二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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