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遭更顯得尤為艱難。
就在林如海與眾仆人緊張之際,一聲嬰兒啼哭,伴著晨曦劃破黑暗。
林如海頓時精神一振,正欲上前,突覺花香撲鼻。回首一望,隻見滿園花卉儘放,迎著晨光,萬紫千紅,嬌豔欲滴。
林如海唬了一下,來不及說什麼就見緊閉的產房的門打開,一個婆子喜氣洋洋地上前道:
“恭喜老爺,喜得麟兒!”
穩婆短短八個字的道喜話,打破了林府上下緊繃了大半個晚上的氣氛。明白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含義,林府下人們臉上都露出喜意來,更有經年的老仆嘴裡一邊叨念著林家先祖保佑一邊在那暗暗抹眼淚。
更不用說林府主子林如海林大人了,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整個人都歡喜懵了。
――換誰膝下空虛十數年,好不容易妻子懷上了,這心還要忐忑下生兒還是生女呢,如今塵埃落定一舉得男,便是素日如何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如今也得是這個反應啊!
對此,眾仆內心紛紛表示理解。
而林如海看似被喜事砸得整個人恍恍惚惚,事實上他這一刻十分的清醒,甚至可以說是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
這種狀況是發生在曙光初現、滿院百花儘開之際,那本該雜亂得讓人難受的花氣意外地彙集成一種難以形容的怡人香氣,叫林如海聞了神清氣爽心曠神怡,一瞬間似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更有近十年的過往種種如走馬觀花般在眼前一一略過。
林如海不覺細品這些年來的行為舉措所思所想,越發地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覺襲上心頭,卻絲毫找不出個中的因由,隻是隱隱覺得近年的他似乎越發地左性起來……
林如海思緒流轉幾回,卻僅是一個呼吸之間。聽到林府大管家林信的輕聲叫喚,便決定暫且將這怪異感覺壓下,大手一揮,賞了穩婆一等封,又加了全府月錢,得來全府此起彼伏的道喜話。
就在整個林府喜氣洋洋之際,素來機靈的林管家林信發現,喜事的主角、他們的主子林如海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周身甚至隱隱散發出一股股冷氣。漸漸地,像是傳染一般,半息之後原本熱鬨無比的院子頓時鴉雀無聲。
林如海環視一圈,見仆人們都被他唬得戰戰兢兢的,才說道:
“關於今日這院子裡的事……我不希望在外麵聽到有半句渾話。”
林如海擔任此職尚不算久。但自坐上這個位置,他便知道了當今聖人對他的苦心栽培。
鹽政的重要性不必多說,單是聖人對他的信任便可見一斑。
他自然不敢有負皇恩,很想做出一番成績。
不過揚州城的水到底深得很,各個勢力盤根錯節的,也叫林如海很是焦頭爛額。恰逢妻子賈敏有孕……他那時候是怎麼想的?
嗯,對了,不好貿然出手。
如今看來,莫不是錯失了一開始立威的時機,叫這一幫子人自覺他是好欺負的?
――此時鬨了這麼一出,倒還是應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句話。
這幾天林如海拿著搜回來的證據,越是琢磨便越是心驚:那些個鹽商、官員其實俱被人當槍使了,真正的幕後人,卻是……
皇子!
還不止一個!
鹽政這塊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是沒錯,於是想咬的人就得先出手對付他也想得通。
可是,有什麼便衝著他來就是。他一倒,他林家一家子婦孺也不足為患,何必衝他初生幼子行如此陰毒之事?
而且他妻子賈敏生產之前均風平浪靜,怎的兒子一落地,就通通聞風而動了?!
賈赦見林如海的神色難得透出一絲疑惑,心想:這樣都想不到,腦子果然不正常了!於是他開口道:
“妹夫你還不懂?那些人可是一個兩個都把你摸得清清楚楚了。”
之前都說過了,這林如海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雖則當今聖人有意留著以後給太子,可林如海是純臣,也不見得“日後”不能為其他皇子所用。
――即便是互為敵對,也是會生愛才之心的!更何況不是真的敵對呢。
再者,林如海有什麼不測的話,必然會引起當今聖人注意。
於是這幾個皇子,也不知道是誰想的,更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居然就想到這麼一條陰損無比的計謀。
設計人大抵是這般想的:誰人不知林如海多年無子?便是鄉下農漢,少不得都為此愁眉苦臉,更不用說林如海這個位高權重的士大夫了。
假如林如海始終沒有兒子,那他不說整副心力,少說也有個七八分放到家裡頭的,對外頭乃至鹽政方麵的心思就淡了,這還不便宜行事?
便是賈敏這一胎是姐兒,那也不過是個姐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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