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張家人這些年來四散在天南地北,讓賈赦跟著避讓他方,就是在賭,賭那個怪物,不會一個一個地前去收拾!
賭那個怪物,或許稍微疏忽一下!
隻要有其中哪一個避過了,他張樞,便贏了!
——而他,將會作為最大、最顯眼的靶子,為親人們,儘所能爭取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此刻的張樞,正氣凜然地端坐在椅子上,目視前方,巋然不動,彷如一座高峻的山峰,不畏任何風霜雨雪!
倒是這邊廂的賈赦,被自家大舅兄這一番表態,狠狠地唬了一跳。
聽到張樞說什麼“怪物不會放過一個”、“怪物到了金陵”,賈赦已經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可未等他開口,就見張樞那囑咐後事一般,讓他離開金陵、彆回京城……賈赦心中一暖之餘,越發地羞愧。
是的,羞愧!
賈赦這會兒才發現,原來張家等人,並不知道“明戒”伏誅這事啊!
好吧,今兒離五月五才沒幾天……
好吧,他一開始是真沒打算跟他家大舅兄說這個的……這誰知道,當年嫡妻嫡子亡故會牽涉在內、自家大舅兄能知道這麼多啊!
兼之這會兒張樞一臉大義、準備隨時去赴死的模樣,賈赦覺得,更加說不出口了好嗎!
張樞回過神時,覺得氣氛不對,一個利眼掃去,果見他那妹夫一臉古怪,見他看過去還露出一個極儘討好的笑。
怎麼回事,他明明在說如此嚴肅的事!張樞的臉立馬就黑了。
這叫一邊小心翼翼關注著張樞表情的賈赦很是心驚膽戰。後者咽了咽口水,心道長痛不如短痛,大哥肯定會原諒他的“知情不報”的!
於是,賈赦頂著張樞“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開始把他“腦子恢複正常”之後發生的事,細致又精煉地說個清楚——
“是的,小姐,真是哥兒!小少爺模樣兒可俊了,像極了您和姑爺……”
不待李嬤嬤說完,賈敏雙眼發紅,全身不住的戰抖,喉中壓抑不住地發出一聲嗚咽。
李嬤嬤慌了,急道:
“小姐莫哭,月子裡是不能流淚啊,會落下病根的!嬤嬤求您了,莫哭了,這是喜事啊小姐!”
聞言,賈敏艱難地控製住情緒,擦擦眼角幾若滲出的淚花,“對,我不應該哭,這是喜事,大喜事!”
苦熬多年,終於得到這麼一個寶貝,賈敏隻覺人生完滿了。過去為了這寶貝而喝的各種苦藥,求的各種秘籍,拜的各路神佛,受的各種冷語暗諷,如今想來,竟都像帶了蜜一般。
為了她和夫君的心血結晶,為了林家的百年基業,一切苦難終是值得的。
接著,賈敏先讓新上任的奶娘抱了她的孩兒過來看了一圈,詢問了一下關於新生兒的各種安排是否妥當後,才把人放回去;又問了李嬤嬤,知道她的夫君在外麵安排著各色事宜,之後才會進廂房來看她——當然是隔著屏風——和他們的孩兒,賈敏才開始有心思關注其他事。
例如她的孩兒生下來後,室內徒然冒出的香氣。
賈敏猶記得當時的自己渾身乏力,整個人累得像是飄到空中了一樣,迷糊之際,鼻端就聞到一股濃鬱但不熏人的香氣,似乎是多種花香集合到一塊,卻完全分辨不出來是哪些花香,而聞著這花氣,卻令她覺得心神安寧渾身鬆快……
這麼想著,賈敏斟酌下,便問李嬤嬤:
“嬤嬤,剛剛我兒出生後,是不是突然生出了一陣花氣?”
話落,賈敏便見李嬤嬤的臉色有點難看,還帶著微不可見的不滿——莫不是她的孩兒……
“小姐!”李嬤嬤到底是在賈敏出生後便在身邊侍候了幾十年的奶娘,就算其他地方差強人意,但光是看賈敏臉色這點上,卻是頂尖中的頂尖,“小少爺好著呢,小姐放心。隻是有個事,老奴不知道該不該講……”
賈敏自是讓李嬤嬤說的。李嬤嬤沉吟掙紮幾番,終是說了。
說的便是方才林如海讓下人們不許泄露半句林家嫡子出生天帶異象的事。
對此,李嬤嬤是有些不滿怨懟的。李嬤嬤是國公府的家生子,得了大造化才被選上當賈敏的奶娘,人是足夠忠心耿耿,但不免淺薄無知。她彆的不懂,但還是知道的,前兒小姐的二嫂生了一個“含玉而生”的哥兒,因為這“天生異象”,人人都說那哥兒是個有福的有大造化的,那名頭鬨得,就是離京城離得老遠的揚州都能聽到!
特彆是當初從京城來揚州報喜的,正是國公府二房的下人,那人那嘴臉那語氣喲,可真真叫人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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