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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1年12月25日，周六，聖誕節。
上午十點鐘，天海市殯儀館第二告彆廳內，天海市春雨孤兒院老院長的遺體告彆儀式正在這裡進行。
這位老院長一生清貧，卻把一生都獻給了天海市春雨孤兒院，五十年來為孤兒院裡的幾百個孩子撐起了小小的一片天空，為他們遮風擋雨，送他們讀書、走上社會，再看著他們成人、成家、生兒育女。她一生未曾婚配，無兒無女，卻擁有著幾百個兒女，這些兒女們遍布天海市的各行各業，也遍布祖國的大江南北，甚至走出國門，在世界上的各個角落發光發熱，傳承者老院長的精神。
如今，老院長猝然離世，她的這些兒女們自發地回到天海，回到在這小小的一間告彆廳，送老院長最後一程。
此時，老院長就躺在告彆廳中央的這一口小小的紙棺中，安詳地闔著眼睛，雙手放在胸前，她的身體周圍，擺滿了她的孩子們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鮮花。老院長一生愛花，她總說她的孩子們就像鮮花一樣，讓她看著就心生歡喜。如今她的孩子們帶著鮮花從天南海北趕回她的身邊，帶著洛陽的牡丹、香港的紫荊、大理的杜鵑、重慶的山茶，也帶著日本的櫻花、澳大利亞的合歡、希臘的橄欖、荷蘭的鬱金香，這些五顏六色芳香四溢的鮮花擠擠挨挨地簇擁在老院長的周圍，香氣混合在一起，填滿這一整間屋子。
老院長一生都沒有離開過天海，她甚至很少見過春雨孤兒院外那兩株法桐之外的植物，可如今她的身邊，卻擺滿了從世界各地新鮮采摘、千裡迢迢來到天海的鮮花。她的孩子們收到她的訃告以後，坐著飛機汽車火車輪船趕回來為她送葬，悲痛之餘，也全都不忘了為她帶上一束鮮花。
楊乘風站在人群中，看著老院長身側的這片花海，淚水再次落下。喪儀用花多為黃白兩色，且以菊花為主，可如今老院長身邊的這些顏色，倒像是在舉辦花卉博覽會了。
隻是這些色彩越是鮮豔，就越是讓人心中悲傷。
楊乘風想低頭擦一擦眼淚，怕被老院長看見自己這沒出息的樣子，可又怕低頭擦淚這幾秒，會讓自己少看老院長幾眼。
路天辰站在楊乘風的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路天辰不是孤兒，他沒有在春雨孤兒院生活過，但是他和楊乘風從小一同長大，小時候也時常來春雨孤兒院找老院長玩，是以老院長雖未養過他，卻也如同他家中長輩一般。他敬她愛她，今天也放下手中的工作來送老院長最後一程。
遺容瞻仰儀式開始，告彆廳的一側沒有站著老院長的親人，楊乘風和路天辰隨著人流移動，緩緩走過老院長身側。
這是最後一眼，來參加告彆儀式的每個人都知道，走完這一圈，他們就再也看不見這個犧牲了自己的一生養育他們長大的人；這是最後一眼，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眼，留在她幾百個孩子眼裡的最後一眼，走完這一圈，她就隻能出現在許多人午夜夢回之時，沉默的天花板和濕透的枕頭裡。
楊乘風終於走到了老院長的身邊，看著老院長安詳如同沉睡的麵容，泣不成聲。他被路家收養以後就很少哭了，可是在他十三歲被收養之前，是眼前這個人安慰他的每一次哭泣，幫他擦掉他的每一滴眼淚。此刻他又像小時候那樣哭得幾乎要喘不上氣，而她卻安靜地躺在這口紙棺裡，甚至沒有睜開眼睛來看他一眼。
楊乘風終於忍不住向著老院長撲過去，葬禮的司儀之前的叮囑被他全然拋諸腦後。司儀叮囑過所有人，不要觸碰遺體，不要拉扯紙棺，他全然不顧，他隻想最後再去拉一拉老院長的手。
可是他卻被一股力量向後拉開，路天辰扳著他的肩膀將他拉回來：“你想讓她死都不得安生嗎？！”路天辰在他耳邊低聲地吼。這話很有用，楊乘風絕對不想老院長受到驚擾，剛剛的情緒翻湧被他很快壓了下來，他強忍住內心的悲痛繼續走這一圈。
可是殯儀館的地麵卻在此刻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地震！
楊乘風想都沒想，飛身撲到老院長的遺體上，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老院長擋住隨時可能被震下來的天花板。
路天辰這次沒有攔他，他反應極快，扯起嗓子開始組織這間告彆廳裡的人群進行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