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都知道江措是七爺撿來的,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說。他和堂兄弟玩的都很好,比親兄弟還親。聽說後來他有錢的親生父母來找,他不跟,也不認。甚至很小的時候,鄉下很多人都會開玩笑一樣的問他:“江措,你親爸親媽沒找你麼?”
他是怎麼回答的?一個拳頭就過去了。
或許就是因為那樣一個環境,他初中就不念書了,經常往外跑。玩世不恭,薄情。可他疼人是真的,不要臉的追她,不要臉的逗她笑,也一本正經的說過:“我認真的。”
現在想起來,這些事恍如隔日。
寒秋的風刮在身上,徐魯不禁打了個顫。她在門口站了太久,要不是聽見房裡小孩的喊聲,差點都忘了來乾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大門。
東邊的屋子,門朝外開著,放下了門簾。裡麵的說話聲愈來愈清晰,二哥的聲音最大,說話比以前收斂很多。
這會兒正開著玩笑道:“哥認識一個姑娘,模樣沒得挑。”
“二哥你太不夠意思了啊,怎麼也不給我說一個?江措這貨壓根就不喜歡你說的那種類型,我說真的。”
“他是彎的?”不知道誰說了這句。
屋裡一堆男人:“我操?!”
二哥:“人家這女孩小家碧玉,又溫柔又乖,在大學當老師,彆說江措,哪個男人見了都喜歡。”
徐魯一隻手落在門簾上,停住。
“他那工作天天出生入死的,哪個姑娘願意跟就怪了。他那性子也操,哪知道什麼憐香惜玉,給我說算了。”
徐魯垂眸,又抬眼,掀開門簾。
屋裡一堆男人看了過來,目光都一愣。兩個坐沙發上,兩個靠在牆上,視線裡沒有看見那個人。
二哥還是那麼熱情:“妍妍?”
他們都是侄子輩,一個個一身孝服,頭上綁著孝帽。還和以前一樣,個個叼著煙,弄得房子烏煙瘴氣。
幾個不太熟的堂哥對她笑了一下,一個道:“那邊忙完了沒有?”
“沒呢。”徐魯說,“我來找天天。”
她剛說完,門背後突然蹦躂出一個小男孩,抱著她的腰,笑著叫:“妍妍姐,你沒看見我吧。”
徐魯揉了揉天天的頭發,淡淡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天天拉著她說江措小叔還答應教我打牌,怎麼咱走都不見他。徐魯哦了聲,原來他真在。
一個人要是不想見你,是不會讓你看見他的。
大喪的那兩天,徐魯一直跟著嬸婆們忙活,一會兒廚房,一會兒在房裡疊元寶,家族裡的年輕人都跟著老人去搭台子,院裡院外的穿梭。
二爺爺下葬前三天,晚上都得叫一堆村莊裡的人來屋裡打麻將。最後一晚還沒到時間,他們幾個堂兄弟已經坐了一桌。
徐魯從廚房出來,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那背影像極了他,穿著孝服,白色大褂,褂子一角塞進皮帶裡,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兜裡手機響起,徐魯走去一旁接。
她側著身子站在院落裡,聽著方瑜問她什麼時候回江城。她心不在焉的說著,餘光裡那人並未抬眸看過這邊一眼。
再回過頭去看,他已經不見了。
徐魯笑自己現在還這麼容易心慌意亂,不像他,斷的那麼徹底,一點念頭都不給她留。那些年還沒好的時候,他把她堵在學校門口,自嘲著說:“你再這樣看我試試?”後來在一起,他說妍妍你看,我也沒那麼渾。
再後來呢?分分合合,還是斷了。
方瑜後來說:“他這種社會上混的什麼沒乾過,玩過多少女人你知道嗎,你怎麼會喜歡這種男人?完全不是你的菜,更何況你倆那種關係。”
年少的時候她瞧不起他,可看見他那混賬樣子,玩什麼都風生水起不可一世的樣子,她就迫切的就想去靠近他那個圈子,或許是那種羞恥的優越感存在,出了校門,她清高自傲,偏偏被他染。
門口的台子這時已經搭好,彩燈饒了一圈亮起。
從夜晚亮到清晨,四五點家裡已經忙開了。廚房的電灶聲響徹在黎明裡,門口的樂人吹吹打打,曲子時而悲傷時而歡快。男男女女都穿好孝服,在門口站成兩排,跟著棺材車去往墓地,天還未亮。
徐魯沒找見那個身影,從墓地回來,也不敢打聽,直到中午才聽見七婆和幾個嬸嬸說:“他隊裡忙,早上直接從墓地走了。”
原來早就走了,隻有她還在原地。
徐魯站在那兒,抬頭看了一眼天,灰蒙蒙的。手機裡恰好進來一條短信,來自方瑜:今天能回來吧,老地方等你。
她心底有了主意,要回江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