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低下頭,她沒有站在張宸的身邊,如同受驚的小鳥一般躲在林清楓身側。“哥哥,舅父舅母,表哥都挺擔心你的,怕你誤了時辰。”
張宸看著他,神色看不出絲毫感情。
張月對自己哥哥的冷漠顯得有些習以為常,自打她記事起,哥哥就已經是這樣了。
有時候,她常常安慰自己,心想天才可能就是如此,非比尋常,俯瞰凡人,自己雖然是張宸的親妹妹,對比而來,平庸至極,隻有和哥哥一樣,長得好看這一特點。
她總是在想,同時母親生下來的孩子,為何哥哥就如大日當空,才思不俗,文武雙全,而她對比自己的哥哥而言,就如點點微星,與明月遙不可及。
同齡之人,見到了她,都會說,這不是張宸的妹妹嗎?
舅父舅母,家中長輩們,也時常告誡自己,要多向哥哥學習。
甚至她到最後聽到張宸這個名字,心底都有排異情緒,痛苦不已,明知兄妹二人互相扶持,不應有攀比之爭,卻身邊眾人均否定自身存在。
這個念頭,持續了很多年,日積月累,水滴石穿,伴隨著哥哥一貫的冷漠,無時無刻都在瓦解二人的兄妹情誼。
直到四年前,林清楓歸來,他是那樣的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對她也從不抱著偏見,鼓勵她保持自我,相信自己的價值,如潤物細無聲一般的柔情,撫慰她被陰影覆蓋的心,讓她不自覺的就沉淪進去,貪戀這一溫暖。
張宸目光幽幽,看著自己的親妹妹和林清楓,兩個人已經算是如膠似漆了。
“擔心?”張宸想到舅父舅母,不禁心中發出無聲嗤笑。
還在繈褓中,二人雙親隕落,淩霄宗傳來訊息,自己和妹妹就成了孤兒,舅父舅母以撫養的名義,將二人從淩霄宗接回,侵占二人僅剩下為數不多的資產,苛刻對待,哪怕後來妹妹高燒不退,也無動於衷。
彼時正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原定想韜光養晦,對這個世界有足夠的認知後,再露鋒芒,奈何妹妹體弱多病,自己吃飯都是上頓接不了下頓,隻能展現異於常人的“才華”。
天才?嗬……那隻是二十歲的心智藏在幼小孩童的表現罷了,再加上他原先世界的詩詞歌賦,一舉成名。
經過這些,他被譽為難得一見的“天才”,被廣泛關注,為了避免露餡,秉持著少說少犯錯的原則,也算不懂世事的他逐漸變得沉默寡言,性格內斂,隨時帶著冷漠的表情偽裝,保護自己。
久而久之,冷漠的態度,成了心的麵具。
而後,天寶閣將父母遺產的秘鑰,告訴了身為長子的自己,而這天寶閣的遺產,同樣也是舅父舅母,甚至是林清楓垂涎的東西,這也是林清楓肯從淩霄宗回來的重要原因。
為了保留可以談判的資本,他隱藏秘鑰,小心應對他人盤問,甚至不告訴妹妹,生怕單純的妹妹泄露出去,但在妹妹得知以後,卻認為他連親妹妹都隱瞞,想獨吞資產,從而離心離德。
這期間他有過解釋,但被舅父舅母,還有林清楓“教育”過後的妹妹,也隻是表麵乖巧,表示“理解”,而他也信以為真。
她怎知,如今優秀的待遇,根本不是他們的“愛”,而隻是一種投資,隻是自己發覺妹妹心境改變的時間太晚,已無力扭正了。
她看不到真相,不僅受舅父舅母蒙蔽,一腔深情也放在了林清楓之上,更對自己暗藏怨恨。如今乖巧老實,可在開脈和林清楓一同被測出仙骨資質後,被宗門大力培養。隱藏的嫉恨,加上愛侶林清楓的挑撥離間,均被釋放了出來,她自己做不到欺辱兄長,但也避免不了輕視,甚至不自覺的默許他人打壓,刁難自己的哥哥,二人最後形同陌路。
至於張宸的資質嘛,前一世,他隻是靈骨資質,單靠走正道規規矩矩修仙,絕無踏足前世境界的可能性。
命運無常,生死無倫。
孿生兄妹,哥哥資質靈骨,卻享天才之名十二載,妹妹默默無聞,卻有仙骨之姿。
開脈結果,令眾人難以相信,兄妹二人,處境顛倒。
妹妹成了家族榮耀,宗門翹楚,哥哥卻是虎落平陽,被人輕視。
張宸知道她本心不壞,心中甚至有一腔俠義心腸,奈何後麵種種矛盾激化,最後張宸被誣陷謀害宗門弟子,而她也對自己的哥哥“徹底失望”,對他無動於衷,不予表態後,兄妹之情,已然斷絕。
恨她嗎?
張宸捫心自問,自己前世的時候的確恨過,恨她如此絕情,全然忘了幼時處境艱難,他處處照拂護佑之恩,也恨自己資質不足,宗門和家族無情,命運不公。
如今三百載匆匆而過,審視這段經曆,內心卻已波瀾不驚。
有何要恨?
換位思考,他已經能理解了。
修道之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才是修行的本質。
人各有誌,各爭命途,彼此打壓殺伐,有何不可,有何不對?
他早已看透這一切,心中唯有永生之道
若有人阻攔,不過是你死我活罷了。
這條路,注定舉世皆敵,這條路,注定獨來獨往,這條路,也注定殺孽重重。
這,才是他的覺悟。
張宸無心複仇,也無心修複兄妹之情,更無心想要兄友弟恭,師兄弟垂愛,哪怕這一世,張宸可以避免矛盾,可以成為大家喜歡的樣子,但正道注定與張宸所行之路背道而馳,無緣,亦無份。
想到這裡,張宸不禁失聲一笑,眼神淡漠,宛如再看過客一般看著張月說道:“嗯,知道了。”
張月心中一陣不自在,她感覺自己的哥哥變了什麼,卻也說不出他變了什麼,隻是眸似利刃,仿佛洞穿內心一般,讓她毫無秘密可言。
“哥哥……”張月想說什麼,但看著天邊流光,已知開脈在即,收回了聲音,退居二人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