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已經把六州輿圖交到他手上一段時日了,他要是連這點都沒看出來,也不配擁有赤猊令。”
連瓊答應下來。
他正要稟報另一件要事,誰知突然聽到魏知春低低的歎息。
“那個孩子的下落,你查到了嗎?”
連瓊愣了愣,顯然沒有及時意會到魏知春所問何人。
“我是說,文杏的孩子。”
連瓊這才反應過來。
他忙說:“查到了。現在正......”
魏知春卻抬手阻止他說下去。
她越是在意,趙玄就越得意,那孩子越有可能遭遇無妄之災,除非......
不......
要趙玄改變脾性,比登天還難。
她不敢奢望。
更何況,造成眼前這種局麵的人正是她自己。
“那孩子可有性命之憂?”她隻需要知道這一點。
“一切安好。”
“那就好。”
魏知春點點頭。
這時,她才注意到連瓊似乎有話未說。
褶皺的眼皮輕輕抬起,她讓連瓊隨她進花廳說話。
二人在廳中坐定,連瓊說出了他的擔憂。
“周充並未離開南沼。皇上把公子送到南沼,到底想看到一個什麼樣的收場?”
魏知春笑了笑。
“周充不相信我們能看住公子,總要找一點憑據,好帶回去說服皇上。先前他在京城鬨出那麼大的風波,是皇上保住了他的性命。現如今,他是一步也不能走錯,錯就是死。至於皇上,天意難測。”
連瓊仍未舒展雙眉:“周充年紀輕輕,行事卻如此老辣。我怕他會趁著南沼之亂,對公子下手。”
魏知春看了他一眼。
“你聽到了什麼?”
連瓊隨意應付一句,有些含混躲閃的意思。
魏知春的神色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周充奉皇上的旨意行事,與他為人如何並無關係。你何故對他起了這樣的偏見?”
連瓊心中一驚,直直地站了起來。
“我......”他掩飾不住臉上的掙紮之色,但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
魏知春沒有逼迫他。
“南沼離京城山長水遠,卻依然沒有跨出朝堂的棋局。你的心一動,你的手腳也會跟著動。連瓊,我希望你記住,赤猊軍蟄伏在丹荔園的原因。切勿為他人作嫁。”
“是。”連瓊已有後悔之意。
“你下去吧。”
連瓊依從退下。
魏知春再次陷入沉思。
這些年,她每每想起先皇的遺言,總是忍不住慨歎。
也隻有在將死之時,曾經威震四海的皇帝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泄露出自身的虛弱和對未來之禍的無能為力。
然而,帝王的身份卻不容他猶疑不決。
“知春,你替朕看著,看他會不會殺了小九,看他是不是所謂的天命所歸之人。朕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囑托,而不是一位帝王下達的旨意。
魏知春接受了。
她安排她的女兒、她的孫女相繼守候在“小九”身邊,直到將來某一天,她能帶著一個明朗的答案去見九泉之下的故人。
她沒有辜負先皇的知遇,卻辜負了她女兒的信賴。
銀杏樹是長壽樹,她的女兒文杏卻是個薄命人。
她耗費重金移栽了一棵百年銀杏樹來承托她的愧疚和思念,卻什麼也無法彌補。
說她親緣淡薄,到底有幾分是上天注定、有幾分是她自作自受?
這個問題隨著她的歎息消融在春日的風光裡。